杜鹃花开
作者:解琳 时间:2019-08-20 阅读:222
大学毕业之后,我和几个同学合伙创业,因遇人不淑、管理不善,苦撑三年,最终以败光家里积蓄惨淡收场。爸妈嘴上不说,但头发早已悄无声息的白了。自此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觉得社会上人人急功近利,为了利益可以抛弃良知、枉顾道德。我渴望书里的桃花源,但苦无觅处,便回家当起了米虫,过起了美其名曰公务员备考实则啃老的生活。
今年四月,不管我愿不愿,公考都如期降临。考试前两天,我与发小从云南宣威出发,开车到贵州毕节应试。一路上都是发小在开车,我则沉郁地看着窗外,觉得这个世界美丽而陌生。发小以为我是考前焦虑,到毕节城里提出换我开车,让我换换心情。
起初我开得还算顺畅,可到某个红灯路口之后,车子熄火后再也打不着了。发小让我别急,大不了再等一个红灯,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出租车按了两下喇叭,见我没动静,轰着油门超了我们的车,抢在绿灯变红灯之前,擦着我们的车险险过了十字路口。
咔擦一声,我们这辆车的倒车镜掉了。
我气得猛锤方向盘,谩骂这地方出租车司机素质低,为了拉客抢生意,不惜跟自己以及他人的生命开玩笑。我脾气瞬间上来了,记准出租车车牌号及行车路线,过了红灯一路追去,打算教育下这个出租车司机。
追了五分钟,我们在医院门口追到了出租车。当我看到司机从车上下来,在后排座抱起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孩冲进医院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或许是我误会了,这司机并不是赶着拉客,而是在挽救生命。再看发小那辆没了倒车镜的车,瞬间觉得少只眼睛的车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在生命面前,时间大于一切,一个倒车镜能换回一条生命的话,拿去好了。
我没等司机出来,就开车载着发小离开医院去城里找酒店投宿了。无奈应试考生太多,兜兜转转绕了半个城,都没找到有空房的酒店,我与发小找了个地方吃饭,打算吃完饭继续找。
可刚坐下来没几分钟,老板就问门口停着那辆云D牌照的车是谁的,我以为占了道,出去一看,撞掉倒车镜那辆出租车居然停在我们的车旁。
我当即愣住了,这司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我新手上路,技不如人,停车没把车子摆正,被擦了碰了也有我的责任,我理亏不要他赔偿,他却上赶着来找我理赔!我给司机竖起大拇指,叫了他一声“中国好司机”,请他进餐馆和我们一起吃饭。
餐桌上,衣着朴素的司机笑得十分爽朗,他说他送医院那小孩是他的邻居,因爬树摔断了腿,小孩父母不在家,他就直接送医院来了。其实他在医院门口已经看到我们的车了,可等他处理好小孩,我们已经不在了。他用对讲机托同一车行的朋友寻找一辆缺了“眼睛”的云D车,才说出去不到5分钟,就收到消息说我们在这一片,他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赶来承担他应负的责任。他说,这跟赔偿多少钱没关系,他只是凭良心做事罢了。
闻言,我心情豁然开朗,觉得之前的自己太过狭隘,因为失去一些东西,就以点概面的否定了整个社会,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其实拥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人并不一定是伟人,而是身边随处可见的平凡人。自觉遵守社会公德、践行职业道德、将心比心、理解包容他人、遇事多换位思考……这些出自自我约束的善意,不都是普通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吗?
最终我们没要司机的赔偿,司机推让不下,主动帮我们解决了考试住宿问题。分别时,司机感慨万千地说,他没什么文化,只知道本分做人,结果处处都能遇上好人,我们这样善良,无论生活还是考试都会有好的结果。我苦涩一笑,觉得司机说话太过唯心,却也接受了他的好意。
次日清晨,我和发小才刚起床就发现天空飘起了雨。气温骤降,我冷得直打喷嚏。
由于出发的时候是晴天,我们根本没准备外套,就这样,我俩一路哆嗦着去学校应试。等待入场前,我已经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我打起了退堂鼓,觉得为这种独木桥考试把自己折腾病是件极不值得的事情。发小劝我再坚持一下,说我们准备了那么久,千里迢迢从云南跑贵州来考试,连考场都没进就认输了,这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表现。我想起毕业后过得一败涂地的生活,决定咬牙坚持。
就在这时,一位阿姨推着小推车走到了教学楼前,喊起了“免费姜汤,驱寒暖身,预防感冒”,被冻得发抖的考生,应声排队去取姜汤。我站在队伍里,还没喝,心底已经暖了不少。
我站的位置靠后,排到我时恰好是最后一杯姜汤。我身后的考生不满地抱怨起来,说校方太抠门,连准备姜汤都缺斤短两。学校门卫见状出来解释,姜汤其实是这位阿姨自发准备的,与校方无关,而她会这样做,缘于三年前她儿子带病参加考试,出考场昏倒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她不知好心人姓名,便年年来此送姜汤聊表谢意。
阿姨的故事触动了我,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手里端着的不是辛辣的姜汤,而是一个太阳,温度炽热得只需一秒便能驱散我心底的寒意。我将手里的姜汤递给阿姨,郑重的道了声谢,嘱咐她保重身体,随后转身进了考场。
考场里气氛严肃而紧张,我坐最后一排,抬头就是考生们冷静沉着的背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就业的压力和竞争的残酷。试卷发下来之后,我按平时的思路有条不紊的答题,但到了交卷时间我的试卷还没做完。下午出考场的时候,我便有预感难夺魁首,但心情并不沉郁,反而有了明媚的迹象,觉得不虚此行。
这一路上,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一本平凡而深沉的书,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身体力行地教导我该如何做人做事,而我对社会道德及良知也有了新的认识。道德是社会对人的普遍约束,良知是自己对自己的约束。道德是良知的外在表现,而良知不就是生活中善意的具体体现吗?而与人为善、急人之困、乐意助人、宽以待人……这些自发为别人提供的善意,不就是传说中的“上善”吗?
人生失败一次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再也站不起来。现在连路人都能向我伸出援手,给我力量,我还有什么理由放任自己在泥沼中沉沦下去?我因遇上糟糕的人与事而否定全世界,然而这世界是中性的,它的好坏完全取决于你怎么对它,你在它的土壤里埋下一颗善的种子,你将得到一颗参天大树以及无数个可以纳凉的夏天,相反,你的眼里只有夜里穿梭的老鼠蟑螂,那你得到的则是无边的黑暗和数不清的不眠夜。如果,你觉得身边的人道德沦丧,那你就以身作则,努力做道德的标杆,用自己的光和热来影响别人,而不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一味的抱怨。抱怨是这世界上最软弱的事情。只有直面自己的软肋,并与之抗争,才能成为有担当的人。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满山的杜鹃花,心底有大片阳光洒落。
高原杜鹃,四月必开,无论是否有人看顾采摘,它都能够开得红火而热烈,就算默默无闻,依旧无怨无悔,因为它已经在最好的时节里,按照自己的能力范围,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到了极致,这种纯粹是完满的。
回望世界,无形的规则把我们束缚成了笼中鸟,我们失去了绝对自由,却也因为相对自由过上了更加和谐美好的生活。面对生活,我们不该抛弃理想,也不能仅执着于理想,因为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不能根据现实世界调整自己的航标,就算理想变现也未必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我们应该从社会的需要出发,结合自己的能力,制定相应的目标,哪怕是平凡的岗位,只要有匠人精神,就能在奉献中实现自己的价值,用自己的微光来照亮身边的人。
我想起了龚自珍的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草木皆能如此,何况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