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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21

风雨夜归路

作者:王近松 时间:2019-08-21 阅读:232


 一
  空山新雨,夜车不顾夜色茫茫,在雨中行驶。
  放假前,总是期待各种假期到来,假期一到便会提前收到家人或朋友打来的电话,询问几号的车票,和谁一起回家。
  端午前,母亲打来电话询问我放假回家的事宜,今年的端午节,与伊斯兰教的“开斋节”,以及国内非常热门的高考连在一起。出去吃饭时,原本第二天放假,突然决定当晚就走。
  抢车票的时候,总是因为购买的人太多,系统跳转出一个等待页面。抢了票就放下剩下的半碗面,匆匆回去收拾东西,赶上最后一班大巴,从学校出发,到北站、乘地铁,时间总是一分一秒溜走,就像地铁上的夕阳从低处到高处,不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坐在地铁上,同行的小伙伴将我们的背包放在一起拍照,串联起来的背包尽管颜色不同,却被我们赋予新的意义。
  离火车发车时间仅有十二分钟,两公里的路三五分钟,脚上没有风火轮,却像哪吒一样,在人群中穿梭。
  插队到安检口,用少于一百字的语言向大家澄清突然插队的原因,安检过后,进站取票,时间还剩六分钟,我突然开始在人群中慌起来,在大厅找不到乘车入口,汗水纷纷从额头跳下,抛弃一个原本落寞无奈的人。
  眼睛开始模模糊糊,像一层无形的膜挡在眼前,这种特殊的感觉,就像电影中一个人死时,慢慢看不见这个世界。
  在候车大厅,两位陌生人询问我的车次,帮我找乘车口,而最后我们都踏进同一个夜晚,踏上不同的列车,去了不同的地方,我们连询问对方籍贯和姓名的时间都没有。
 
  急急忙忙从八号车上了这趟车,在摇摇晃晃地车厢里,穿梭到十七号车厢。车厢里许多人将头抬起,这时候,我不像一位乘客,只是一位赶路人。
  我到十七号车厢坐下,才突然觉得热。写过十九号车厢,十七号车厢显得更加让人感慨。
  到曲靖、进入宣威,车内空空荡荡,车中拥挤的人群和密密麻麻的行李箱开始移位,车厢中的人东一个西一个。过了十一点,车内变得更是安静。一些人直接蜷缩在座位上睡着,在我的旁边,一位男士睡着,他的妻子还从背包里找了一件外套,给他盖上。
  一些人索性直接躺在地上,甚至将身体挪到座位下。绿胶鞋上那一层泥土,这时候在我看来是如此的厚重,比任何时候都能彰显一些东西,又或者说能掩埋一些东西。
  在这趟火车上,我们都是陌生人,相逢只是偶然,按照宗教中的说法:这些都是前定的。我尊重每一个不认识的乘客,也同情那些站在车厢里没有座位,时常在车厢里走动,遇到车内携带大件物品或者推着零食卖,就要为大家让座那些人,他们就往边上或者是一个小的隙缝中站,而人生一场,有多少人还在像配角一样,没有将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在生命中,又有多少人就像一个边缘人。
  我总是这样,在风雨交加的时候,要么站在屋檐下,看看身边站着的姑娘是否像我一样没有伞;或者把自己彻底当作一个边缘人,就去流浪。
  我从不觉得,每一条回家的路是容易的。当我坐在通往某一个城市的列车,而上车后又急急忙忙给家里人打电话时,同样有一些人,他们在国外,每到逢年过节也给家里人打电话,每一次通话都像刀绞着内心一样,而挂电话时总是泪洗满面。 
 
  在车厢里,给朋友们打电话、聊天。
  在这样的车厢里,孤独就像微弱的灯光,不分大小,尽管用数量来形容孤独是一种错误,而这种错误对于一个归家者来说,也是一种美丽。孤独不是流浪者的代名词,我们也不该将这些词强加给某一特定群体。
  我一直喜欢给自己贴上一个孤独的标签,在同龄人看来孤独是高贵的,也令人疼痛。
  一趟回家的车,就是再一次给生命许多感动,在这风雨夜归路上,风声和雨声都属于耳朵,而疼痛、怜悯、孤独皆属于心。
 
  到六盘水站下车,已经是凌晨一点过。
  从车厢里下来,雨声并非像大人吓唬小孩一样,雨声有多大,雨就有多大。从站台出来到六盘水站的广场,站口处,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大多拎着两把伞,见人出来就上前:“住宿住宿……住我家就给伞,房间种类多、价格便宜。”
  这样喊客,在我看来极其没有情商。我看到许多人连应答都没有就离去。我在车站口,看着许多人都被亲戚、朋友接走,内心是淡然的。
  我将手提包盖在头上,朝雨中跑去,想起中学时代,英语老师在一堂课上给大家朗诵的那篇稿子,题目叫《在雨中做个奔跑的小孩》,尽管将内容忘记,题目却一直如一段鸡汤一样,激励着十八、十九岁的我,给我在雨中奔跑的信念。
  司机将我们安排坐在车上,又撑着伞去找新的乘车人。
  坐在车中,雨从车窗上流下来,内窗上开始出现雾气,在这样的氛围中,忍不住想起港片中的场景,在深夜里,像是被安排的剧情一样,与数千里之外的一位文友谈到,深圳之行后要去香港,去感受夜晚维多利亚港的景色。

  司机总是借故拖延,车内一位母亲带着三位孩子,在后排嚷嚷着:“师傅,你走不走,不走就不要骗我们,我们下车找地儿住宿。”在这位母亲的旁边,一位男士抽着烟,未发一言,无边的夜幕给了许多人思考的空间。
  车从火车站驶出,来往的车辆将地面堆积的水溅起,车走后水又聚在一起。
  车辆驶入高速,我的眼睛貌似在打架,雨滴就像有人扔的石头,砸着车顶。我坐在第二排,原本三个人的位置挤满了五个人。睡意几乎占据我的所有肌肤,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我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虽然包中没有数万元的现金,但包中写满日记的笔记本上,还有着昨天和前天的痕迹。
  在车窗上,有这样一句话:“信基督,耶稣保佑”。这句话在高速边上蓝色广告牌的照射下是如此清晰,我不知道司机所信奉的神灵,是否在保佑我们,也不知道神在何方?将会指引我们去何方?
  在那句话的下面,一位挎着单肩包的男士带着耳机听歌,隐隐约约能听到那是汪峰的《美丽世界的孤儿》。车从金钟下了高速,与我同坐在一排的两位学生下车,司机停车帮忙取密码箱,短暂的停留我看见路灯下的生物是何等温暖。
  司机总是在转弯处占线,路旁轻垂的柳树,白天叶子上有着无数的光芒,在夜里,光芒散去,或者说虫子抽去了光芒医治背上的伤口。
  金钟回威宁的路,我走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如此陌生过。
  那些在夜里亮着的LED灯、路灯就像橡皮擦一样,擦去一些黑色的部分,而成片的灯光交叉在一起,就会在夜幕中擦去很大一部分黑元素。
  面包车从鸭子塘进入城中,在三岔路口下车的人,撑着伞消失在雨中。背着单肩包的男士询问司机:“师傅,是否支持支付宝?”司机回复一句:“支付宝不行,可以微信和现金”。
  那位男士显得勉为其难,在最后扫了三十的微信,付了二十现金,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样刮风下雨的夜里,凌晨的大街除了雨滴落的声音是清晰的,白天的吵闹声荡然无存。
  我回城,跑上天桥,脚下河流聚集,水声虽小,也有奔涌的气势。
  归路,归路,我们常说的“这辈子”终将要归去,天晴带着阳光,天阴带着雨水,在坟墓中轮回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