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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27

关于乡村的叙事抑或抒情(组章)

作者:陈武帅 时间:2019-09-27 阅读:207


 春耕贴
  德姆山的春天来得更早一些。
  当马桑林抽出第一缕新芽,春天的序曲就此拉开。
  春风是序曲的前奏。春耕是序曲的主旋律,父亲照例赶着耕牛上场了。
  春耕不需要彩排,一切都轻车熟路,一切都欣欣然生动起来。
  犁铧翻耕的土地,一道道绘制出春天的五线谱。父亲赶牛的吆喝声,成为春耕的高音部分。
  母亲跟在父亲身后,在春风里种下希望,种下一家人的口粮,种下农人一辈子的荣光。
  春风里,大地变成了调色盘,绿色是最抢眼的色彩。
 
锄禾贴
  农家少闲月,四月人更忙。
  苞谷疯长,野草也疯长,母亲要抢在时令之前,薅完几亩苞谷洋芋。
  小时候,母亲在前,我在后,握着锄头学母亲薅苞谷。不小心薅掉一个棵苞谷苗,母亲心疼半天。
  中午无暇回家吃饭,就凑合着啃几口洋芋,喝一碗米甜酒,烈日下眼睛眯成一条缝,继续挥舞着锄头。
  长大后,母亲已老,薅苞谷的节奏慢了下来。
  而我,跳出农门,已多年不握锄头。
 
秋收贴
  总想把秋天背回家。
  秋收总是喜悦的。撕包谷、挖洋芋是秋收的主旋律。
  在德姆山还未修通公路的日子,所有的庄稼全靠一箩箩背回家。
  那些年,放学的日子,我们呼朋引伴背着苞谷洋芋,石头铺就的山路上,留下笑语欢言一串串。
  饱满的玉米棒,鼓鼓的大洋芋,堆满农家的庭院,弥漫着丰收的味道。
  母亲做好一桌晚餐,犒劳劳累一天的我们。
  月光洒满窗户的时候,我们守着火炉熏烤着玉米棒,聊着杂七杂八的龙门阵。
  直到中秋节过后,秋收才圆满收场。
  直到今天,我依然享受秋收的幸福时光。
 
冬闲贴
  土地需要生养休息。于是就有冬闲的日子。
  寒风里,农人把大把时光围在火塘边。
  喷香的腊肉,甘甜的米酒,冬闲的幸福从一顿早餐开始。
  遇上大雪封山,农人牧羊归来,围着燃烧的火塘,驱逐浑身的寒意。
  这时候,一罐接着一罐的烤茶,一个接着一个的龙门阵,从老屋的窗口飘出。
  小孩闲不住,呼朋引伴在雪地里滑雪,抑或在竹林边荡秋千,咯咯的笑声震落一树雪花。
 
苦荞贴
  向粮食的头领苦荞敬酒。
  向高原的精灵苦荞敬酒。
  ——彝族古歌里这样歌唱。
  妈妈种的苦荞花开了,开在高原的天空下,开在七月的阳光里。
  开出高原的曲线,开出流火般的七月,开出燃烧的火把,开出生命的荣光。
  绚烂过后,苦荞收拢心思,把沉沉的颗粒献给秋天。
  苦荞,把谦虚的头颅,弯腰到秋天的高度。
  妈妈,你劳作的身影,挺起高原的脊梁。
  这一生,不经意间变成了苦荞的模样。
 
牧羊贴
  孩提时,牧羊山岗上。
  雪白的绵羊,是草地上移动的白云。
  一丛丛的杜鹃花,是山岭飘起的裙锯。
  渴了,掬一抔山泉水;饿了,啃一口阿婆的苦荞粑。
  一只,两只,我数着草地上的羊群;一朵,两朵,我仰望着天空上的白云。
  我把童年的梦丢在山岚上,丢在青青的草丛里。
  多年以后,阿婆躺在山梁上,躺在我儿时牧羊的地方。
  只是我,再以找不回儿时的羊群。
 
羊毛记
  剪羊毛,是儿时爷爷家最隆重的农事。
  开春过后,德姆山温情起来,洗羊塘春水涨起来。
  蜷缩一冬的绵羊,被爷爷的牧鞭赶着,咩咩的欢呼声,荡起一池春水。
  在洗羊塘,给绵羊清洗过后,阳光下的剪刀划开优美的曲线。
  不大功夫,雪白的羊毛纷纷落下,映着光芒,从绵羊身上渐渐褪去。
  我在端茶递水的闲暇,睁大眼睛望着褪去羊毛的绵羊,傻傻地笑着。
  那时,春光尚浅,丰盈的时光里,藏不住牧羊人的喜悦和幸福。
 
铡草记
  在乡间,农家都少不了喂养几头耕牛。
  小时候,爷爷家给牛羊铡草喂料是每晚的规定动作。
  黄昏时分,月上悄悄挂在老屋旁的竹林边。三叔一边小心地给铡刀喂草,爷爷使劲往下压铡刀。
  咔嚓,咔嚓,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后,一地整齐的苞谷草铺满院子。
  这是月光下最美的交响。
  我忙着用撮箕,装满苞谷草,想象着牛羊咀嚼这美味,想象着咀嚼午夜的漫长时光。
  当昏暗的煤油灯,一盏一盏点亮村庄,整个铡草工程才渐渐落幕。
 
木叶记
  小时候,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肆意挥霍。
  搂木叶,割牛草,放马德姆山。这时候,我是阿伯身后的小跟班。
  一片木叶,是阿伯最拿手的乐器。
  木叶声声,惊艳了放牧的时光。嘹亮的山歌里,大山远远地应和着。
  阿伯一生单身,木叶曲里的调子悠扬婉转,不时还夹杂着些许悲伤。
  一曲曲牧歌,阿伯吹给大山听,吹给羊群听,吹给一生悲苦的自己听。
 
烤茶记
  烤茶,是火焰上的舞者。
  一缕茶香,从通红的茶馆罐里溢出。
  一杯浓茶,从跃动的火光里弥漫开来。
  爷爷的罐罐茶,是老家待客的最高礼仪。
  围着火炉,吸着烟杆,大山的儿女聊着没完没了的龙门阵。
  那时候,乡间的夜晚,没有太多的娱乐,喝茶就是最好的消遣。
  直至深夜,直至老屋窗口的煤油灯,渐渐昏暗下去。
  我的乡村,才开启睡眠模式。

挑水记
  一去二三里,走过弯弯的石梯路。
  我把汩汩清泉挑回家。
  那里有一口古井,汩汩清泉如乳汁般冒出。
  这是村庄二三十余户人家唯一的水源。
  挑水,是乡亲们必备的技能。
  木桶随着摇晃的身子移动。
  一条黄犬,跟在队伍的尽头。
  木桶里的水光,晃动着德姆山的天空。
  也晃动着我的童年。
 
砍柴记
  乡村的炊烟,总与一堆柴禾有关。
  熏腊肉,磨豆腐,煮猪食,这些都是柴火里的献词。
  提起斧头,上山砍柴烧。
  我不是樵夫,我是家里的少年郎。
  弓着身子,背着柴禾回家。
  夕阳是一抹燃烧的火焰,柴火是一笼家里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