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苦水的那个人
作者:潘雨龙 时间:2019-10-23 阅读:480
爱情篇
到底有多久没有正视自己?像不敢正视冬天盛放的梨花。雪从南方赶来,唯独这次相对遥远。没有人说雪花飘飘之类的言辞,都只自顾自缩回滴血的手掌。只有那人说彼岸仍有花开,比如菊,比如枯死在昨夜的玫瑰。没有人再提起丁香花,从戴望舒在悠长的雨巷迷失背影之后。
那人是谁?
是埋进时光无法探访的语言。
一阵风刮过旧时的地域,誓要挖出埋葬在昨日的海边黄昏。
渔人撑竿划过,从岸到海的尽头。
流浪者完成自我诠释,在这个起风的夜晚比任何时刻都透彻。也有人写诗,比如修改经年的日记,打开尘封的相册,捕捉那一缕透进生命的阳光。
多年前种在墙角的野菊如期绽放,花蕾上的雨露依旧像血滴下。不过这次和以往大相庭径!这像是要滴在风雪飘飘的秋天。不管有没有人会在凌晨看见。
比如海,完全可以撑船而过;比如山,完全可以攀援而至;比如梦,完全可以极力抵达。这不得不让我想起秋天的懦弱,要是敢像冬天表达赤诚,飘落的便不在是雪花。
其实我和风都无比疼痛,也终究没有谁实现箴言。
总有人期待,或者说出:来生便不再有错误。但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尽管将要迎接一场雪花飘落的盛宴。于是,我故意压低身子,把头颅伸进那片曾经花开的海域。我深知死亡即将来临,但我仍然不遗余力——我必须要把灵魂与躯壳分开,绝不让它在像我一般承受无端的罪孽。
生命篇
稻谷被祖辈种在田野上,种在一望无际的悬崖边。这就关乎到成长,喜悦,铁骨铮铮。当然,也离不开衰老,死亡,浴火重生。年轮叠成一堆隐喻的意向,把生命从腹中剥皮又埋进金黄的土壤。
万人唾弃的格桑花死在悬崖峭壁,燕子用一阵鸣叫默哀。
我诞生在风雨交加的昨夜,昨晚是母亲第一次喊出腹痛。
我无法阐述昨夜到来,也无法管束混沌初开,乌云在凌空被闪电击打得支离破碎。我是农民初生的儿子,要为埋进土中的种子作准备。
树木盘踞在道口,藤蔓是它的犬牙。没有人相信祖辈靠吃谷皮传宗接代,也没有人会相信燕子会为格桑花鸣叫默哀。
我是谁?我在哪?
我捻一撮黄土堵住静脉,绝不让喷淋的血液染红江山,稻谷,以及母亲嚎啕大哭的声带。
一会儿黄的是我,一会儿黑的是我,一会儿体无完肤的是我。猎狗通过嗅觉找到,与我在悬崖边角对峙。婴儿的哭喊声再次响彻山谷,当然,这也属司空见惯。
莫非就要死去?像枝木被风拦腰折断!不知是谁赋予的思想,能够让我想到这些。母亲在哪儿?转眼望见巫师走近,我不得不承认是她赶走猎狗,也不得不否认是她没有守住喷香的稻谷。谁来管管?她用细小的针孔扎满我的脸颊。
试问神,在昨夜的悬崖边,哪一个被风吹醒?
我诞生在风雨交加的昨夜,今日只有一岁。
祖辈和爷爷都以相同的方式宣告死亡,我知道,百年后父亲和我也无法逃出生天。
我始终无法验证自己的箴言。
那么——被黄昏染红的江山。
只愿稻谷被风吹遍的时候,我的躯壳可以重生,紧接像沙粒重重砸进大地的土壤。黄昏依旧是金色的黄昏,我依旧是无欲无求的童稚。撇开混沌、乌云、雷鸣,闪电;静静倾听,遥远的天边,有人在喊血流成河,也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苦难篇
城角被阳光浇灌,池水中芙蓉探头张望。蝼蚁纷纷出城,走在石板上看花一点点张开紧闭的嘴唇。哪一个是春天?哪一个是冬日?
吻别——
空气与空气,大地与大地。
是我走进地狱前亲眼所见。
煤矿——
冬天已经来临,没有人会责怪风霜。
如何探索黄昏,春天躲在何时何地?矿灯在额头默不作声。工作服以铁的冰冷贴近,心窝,皮肤,一寸寸兵荒马乱之地,脚下的炭水流淌,朝着祖父的葬身之地。轰隆声响起,在大山的腰腹中。在茫茫的偏安一隅。我们在母亲的心脏上插上尖刀、涂抹毒药,装上定时炸弹……我完全忘记昨夜,忘记母亲的腹痛声。
所有人都忘掉初衷,有人说丢掉信仰,有人说是成长的代价。
这恰是人类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无数次快要死掉!在我所谓追逐梦想的地方。从工地到工地,煤矿到煤矿,溶洞到溶洞……滑落、瓦斯、塌方,冒顶。死神无数次接近,我,有时被剥走皮;有时是肉,有时是血,有时是被温柔以待的昨夜。我无数次抗争,但这无关生死,是不忍心将爪牙伸向地狱的最后底线。
这又为何?在死亡边缘装模作样。
我始终无法完成自我救赎!若不是亲人们需要抚养儿女,我必须要请求五马分尸作为惩罚。
十八岁,在地狱中。我只能把命运交给丢掉正义的神。一次又一次闻到城角的花香,看到蝼蚁纷纷走出城池。我一边走一边回望,我再次选择相信,但我深知我终究无法完成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