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尘埃中(组章)
作者:觉俄卡如 时间:2019-11-21 阅读:226
捡塑料瓶的老人
一顶虎头帽,戴在头上,仿佛把一生的悲喜,也戴在了头上。
一件中山装,穿在身上,似乎也把一世的光阴,也穿在了身上。
一米七八的身高,大约七八十岁的年纪。一脸的沧桑,是岁月的风刀霜剑雕刻下来的作品;一身的衰老,是时光轻吟低唱留下的痕迹。年轻时的洒爽英姿,已经荡然无存,消失得没有一丝踪迹。苍老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现实,何况对于一位泥巴长到脖子的老人。
扛在肩上的大塑料口袋,装着数十个空空的塑料瓶。有矿泉水瓶,有酸奶瓶,有冰红茶瓶……看来,他已经找寻了良久。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躬着身,伸手进垃圾桶里翻找。找到一个矿泉水瓶了,拧干残存的水,放回口袋里,再翻找。
他翻完了一个垃圾桶,再去翻下一个垃圾桶。
眼前的街道很长,人生的时光,或许已不长。
在高原小城,每天中午,在下班回家或上班去单位的路上,我都能遇见他。
那时侯,响着音乐、运垃圾的车辆还没来。他趁这间隙,或许在翻找一些生活,翻找一些温暖,一些丢弃的幸福。
那时侯,天空的阳光正毒辣,热浪铺天盖地。他不管这些。或许面对生存,他顾不了这么多。
那时侯,街两旁的楼房且高且大,路上车水马龙,道上行人络绎不绝,有的白衣飘飘,有的裙子飞扬,有的撑着一把遮阳伞,慢悠悠地走着。
没有一个人关心他,没有一个人给他递上一支烟或一瓶水,抑或一把伞。就连天空,也没有飘来一片云。
我也不例外。看看几眼老人,便急匆匆地从老人身旁走过。我仿佛感到,轻飘飘的塑料瓶,似乎要把高大硬朗的他,压到尘埃里去。
假如他是鳏寡孤独,他应该住进养老院;假如他儿孙满堂,他应该坐享清福;假如生活足够美好,想必没有一个人愿意,顶着烈日热浪,把手伸向脏兮兮、臭烘烘,甚至苍蝇横飞的垃圾桶里,在翻寻幸福。
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
拿着低微的工资,干着最脏的活路。
哪里有垃圾,哪里就是他们的主战场;
哪里不干净不卫生,他们就提着扫帚往哪里奔去。
他们是清扫垃圾的环卫工人,被誉为城市美容师。
从早到晚,或从晚到早,似乎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们都在忙碌。似乎在梦里,他们也不曾停下。
随手丢弃的烟头是他们的。
随嘴吐出的口痰是他们的。
任意张贴的野广告是他们的。
夜市摊前的呕吐物是他们的。
公园宠物的拉泻物也是他们的。
一切的一切的脏东西都是他们的。
顶烈日,冒酷暑,顶风雨,冒严寒,他们在劳动。不时,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还从车窗飞出几片纸张;匆匆忙忙的行人,还随手扔下几个果皮。
他们最遗憾的,或许是劳动果实没有得到别人的尊重。但他们有怨无悔,依旧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橘红色的身影,从哪儿飘过,哪儿就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这个世界就从来没有被弄脏过。
走过橘红色的身影旁,我曾不止一次停下匆忙的脚步,回头张望。
假如,我们少制造一点垃圾,他们就少一点辛苦。
假如,我们的行为文明一点,他们就少一点付出。
卖水果的中年男人女人
炎炎夏日,或者暖暖秋天,总能碰见他们的身影,在我居住的这座高原小城。
他们,是卖水果的中年男人女人。
苹果成熟时节,他们箩筐里装的是红彤彤的苹果;葡萄成熟时节,他们箩筐里装的是晶莹剔透的葡萄;梨成熟时节,他们箩筐里装的又是黄澄澄的梨。
一年四季,什么水果成熟上市,他们箩筐里就装着什么。似乎,他们肩上吊着的箩筐,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据说,他们从百里之外的昭通乘火车而来,到我居住的这个城市,走街串巷叫卖。
他们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起早贪黑,他们只为让家里的收入再多一些。
走街串巷,他们只为让箩筐里的水果多卖一些。
日晒雨淋,他们只为让上学的孩子,不再担心书学费和生活费。
有时,他们蹲在街角;有时,他们站在路口;有时,他们挑在肩上,走在路上。
很多时侯,他们早上挑出来的满满尖尖的水果,会卖得一干二净。
然而,在那个黑云浓密的黄昏,在下班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个中年汉子,他箩筐里的苹果,还是满满尖尖。
他是卖掉一箩筐苹果后,才又挑出来卖么?抑或他早上挑出来的苹果,一个也没有卖出?
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那不止是水果啊,那是一家人的希望,以及时光里的幸福或喜悦。
生活的艰辛不言而喻。生存的艰难无需多言。但卖水果的中年男人女人,似乎,累,他们不怕;苦,他们也觉值得。
因为,他们深知,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富裕是劳动出来的。
送外卖的小哥
风里来,雨里去。冒严寒,踩冰雪。
送外卖的小哥,大多年纪不大,十七八岁者居多,二十多岁者也不少。
骑着一辆摩托,他们穿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楼群院落。那里有需要,他们就往那里送。 有时是一碗粉,有时是一碗面,甚至可能会是几个冷饮。
我曾看见一个外卖小哥,从车上下来后,匆匆忙忙奔向小区保安处,询问某栋楼某单元。随后急匆匆奔向小区单元,又是打电话又是摁门铃。
我在门口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一单能提成多少?我问。五块,他答。
送外卖的小哥,用辛苦的汗水,换回幸福的生活。在为别人服务的同时,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
偶尔卖时令果蔬的老人
不是养老,也不是享福。
她们从农村来到城里,是帮在城里上班的孩子,带孩子。
周末,孩子不上班。
她们终于有空闲。
“劳动贯了,闲不住”。她们说。其实,这也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她们背上一夹萝从乡下拉到城里来的洋芋或时令果蔬,比如绿绿的辣椒,红红的番茄,抑或香味十足的核桃,从小区向集市走去。
穿过一条街道,再穿一条街道。
走走。歇歇。她们终于来到集市。
在喧闹的市场一角,她们随便找到一个位置,便放下夹萝,开始售卖。
甚至有时,她们在小区的一角,随地摆放、售卖。
由于品质好,卖样在,这些没有喷洒农药的果蔬,总是先其他而卖掉。
在乡下普普通通的洋芋或时令果蔬,来到城里,总是颇受城里人的青睐。
她们不是谁。是你五六十岁的母亲,抑或我快70岁的母亲,一个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