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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9

风过白刀岭(外三章)

作者:卯旭峰 时间:2019-12-19 阅读:250


   风从岭上走过。
  或急促,或舒缓,总要吹走一些事物。
  白云飘走,往事远流。光阴的碎片,纷纷飘零。
  只有白刀岭,静静地伫立,在雨里,在雾中。
  吹走一座大山,不是风能做的事情。
  我们长途跋涉,一次又一次,像风一样从白刀岭下飘过。带不走往事,也读不懂传说。浅薄的认知,无力解读往昔的秘密。幼稚的笔墨,不敢触及莫测难辨的历史。
  友情却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风从高处下来,我们逆风而上,把海拔2700多米的大山,视若一道土埂。把步步惊魂的崎岖山路,视若康庄大道。
  脚底生云,肩若长翼。山顶有难解的神秘,高处有无穷的诱惑。
  这个夏日的午后,岭上是一片宁谧的世界——绿草,安静地生长。野花,安静地开放。低矮茂密的荆棘,安静地繁育。就连匆忙赶路的风,也文静闲适,从草尖轻轻拂过,从荆棘丛中悄悄溜走。
  浮躁的是我们!在远离喧嚣的山顶草地,用俗世的酒,洗涤蒙尘的心灵。用山野的清风,擦拭模糊的眼眸。用放肆的言辞,激发久违的欢笑。
  我始终没有放声呐喊。在白刀岭,即便一声惊雷,也会很快被广袤的草地消解殆尽。
  我应该沉默,不温不火,不骄不躁。在静谧祥和的大自然里,忙而不乱,痛而不言。让内心积存的郁闷与压抑,渐渐消融在阳光里,变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把阴云幻化成晚霞,让胸中块垒璀璨成流星。
  读懂一座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能够做的,是虚心学习一阵微风,轻轻地吹来,悄悄地拂过。
  来时心满尘,归去一身清。
 
心念断魂崖
 
  山的那边,除了高山,就是悬崖。还有蛇一般隐现在崖畔沟坎的羊肠小道。
  那些小道上,荆棘密布,荒草在途,猪牛常殒命,山羊亦惊心。却连接着村庄与集镇,是捷径,是粮道,是酱醋油盐必经之途。
  人工开凿的那条路,像一根飘带,弯弯绕绕,斜挂在山崖之上。路上偶尔有摩托车,喘息着、嘶吼着,排气管里喷吐出绝望的烟雾。
  那一天,应该是晴空万里,和风中飘漾着花香。整个石门坎,都在温煦的阳光下暖意融融。擅长吹奏木叶的男孩,轻启双唇,巧弄木叶,用婉转悠扬的曲调,邀来了山沟里最美丽的姑娘。
  这对青年男女,用借来的摩托车,承载甜蜜的爱情。他们的浪漫,像一朵昙花,肆意盛开在无遮无拦的悬崖之上。
  也许,摩托车载不动厚重的爱情。
  也许,遍地乱石嫉妒醉人的甜蜜。
  也许,刹车阻止不了盛大的狂欢。
  也许,摩托车也读懂了青春的激情,心花怒放,乱了方寸,载着两颗躁动的心,想飞起来。却没有越过山涧,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我不愿,也不忍心想象摩托车坠崖后的场景。
  也没去打听,埋在一起的那两个坟堆里,有没有飞出一双翩翩起舞的蝴蝶。
  山里人赋予悬崖一个凄美的名字——断魂崖,惊心动魄!历经数年,依然余音不绝,硬生生哽住了我的想象。
  数年后,我们悬着一颗心,驱车往返于断魂崖畔宽阔的水泥路上,心里莫名地遗憾,崖上似乎瞄过来凄怨的眼神。
  或许,是我们的情感太脆弱,在经过断魂崖时,沉入故事,神情恍惚,昏花了双眼。
  我只愿,把思绪停留在摩托车起飞之前的画面上。
  短暂莫测的人生,载不动太多的悲伤。那一对山里的青年男女,听过了人世间最动人的吹奏,看过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容颜,感受了人世间最美妙的心跳。
  他们已经拥有了生命最精彩的过程。
  我坚信,断了魂的,只有山崖。那对青年男女,魂未断,情相牵。在青山之上,幸福长驻,甜蜜永恒。
  携手笑看日升月落,岁月变迁。
 
神往杜鹃花
 
  一阵暖风款款走过,杜鹃花情不自禁,春心荡漾。
  阳光温柔抚摸,雨丝柔情浸润。杜鹃花儿争相登场,在高山之巅,在荆棘丛中,兀自梳妆打扮,妩媚动人。
  你来,或者不来,杜鹃花儿都要盛开。
  不需观众,不要欢呼,不求掌声,不用吹捧。在寂静清新的山顶上,静静地盛开,默默地凋零。
  这些杜鹃花,是大山的女儿。不涂脂抹粉,不描眉画唇,传统而不俗气,雅致而不做作。每一朵杜鹃花,都是绝色佳人。
  白的妹妹,粉的妹妹,紫的妹妹,红的妹妹。
  她们在轻歌,她们在曼舞,她们在追逐,她们在嬉闹。青春的激情,熏醉了炎炎夏日,染红了满山野草莓。
  在人迹罕至的山岭之上,这些小姑娘,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不需要快手,不借助抖音,不搔首弄姿,不哗众取宠。不必去炒作,情窦初开,一夜之间就走红。
  在白刀岭,走近一朵杜鹃花,就能远离俗气。恋上一朵杜鹃花,就不会辜负此生的爱情。
 
梦幻观音山
 
  在观音山行走,我如同在梦里。
  我不信佛,不拜观音。只借景寄情,用沉默,祭奠远去的过往。
  平静的叙述,宁静的小院,朴实的情感,都让我仿佛回到了老家,回到了往昔的光景。
  一样的村庄,一样的风土人情,一样的热情友善,一样的与世无争,一样的难言往事。
  浮躁的心,慢慢静了下来。语言显得多余,只适合静心品味。
  每一颗小草,每一朵野花,每一株茁壮成长的庄稼,都是我的好伙伴。
  每一棵野菜,每一坨土鸡肉,每一片熏腊肉,都是我童年的味道。
  有一种叫留恋的情愫,伴随暮色渐近渐生。忽然不想离开。在离别的路上,我却无法再沉默。争着表达,抢着叙说,信口开河——想借酒抒怀,把曾经的苦,曾经的累,曾经的委屈,曾经的压抑,都宣泄出来。
  那一刻,我管不了别人爱不爱听,顾不了话语是否得体,场合是否适当,我只想倾诉。
  那一刻,我不在现实里,不在观音山,不在疾驰的车里。而是在梦中,在我的童年,在我的村庄里——
  茅檐低矮,柴火喷吐着浓浓的烟雾。烟雾里夹杂着穷苦,歧视、冷漠,或袅袅升腾,或被一阵风卷回小院。我站在院坝里,擦拭着柴火烟子熏出来的泪,茫然不知所措。
  晨光熹微,我在负重爬山,箩筐里发酵过的牛粪,微微冒着湿气。从家到山顶的距离,仿佛一走经年,坎坷而漫长。
  头顶烈日,手握锄柄,汗流浃背。俯身广袤的田野,一锄,一锄,又一锄,薅不尽的杂草,缠绕着无边的绝望。
    身背书包,手握竹棍,往返于崎岖山路。数十公里,形单影只,脚步踉跄,腹中饥饿,口难生津。狗群在身后狂吠,重重夜色从四周压来,瘦小的身影,被挤压成了薄片,轻如一片枯叶,在无边无际的恐慌里,行色匆匆。
  往事汹涌而来,我泅渡于苦难的童年,心酸的往事。
  云雾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时光流转,不识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