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
作者：哑木 时间：2020-01-12 阅读：178
1.朋友圈
自从会使用微信后，老父亲
偶尔也会发朋友圈：
忆当年，三言两语诗成泪，身体每日每成轻；
现如今，千言万语难成句，病情恶转入膏肓。
十年多病，身悴体衰
病情反复，令人心态失控。
家庭无端变故，更让人心绪失衡。
想前，不堪回首
思后，令人堪忧。
……
我也发朋友圈。但我的朋友圈
都是酒、都是工作、都是小女
更多的是无病呻吟，哗众取宠
唯独没有
关于老父亲的只言片语
2.住院
妹妹问我下班没有的时候，老父亲
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
在小县城医院急诊科的过道里
我提了热水，被子，拖儿带女
赶到医院的时候，他歪在床头
吐空空如也的胃，吐生，也吐死
小县城的医生，要求立即转院，不可多耽
听到我征求他的意见，就呵斥我
这是你自己拿主意的时候，还听什么意见？
哦，医生。你是对的，但这么多年
我习惯了听他的话，即便他在病中
你不知道他的脾性，他的固执
就像你们不知道，我身上那些坚持了
多年的，有必要或者不必要坚持的东西
都是来自他的基因。
3.赶路
凌晨一点的都香高速，万籁俱寂
唯有老父亲，持续无力的呻吟
还有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迷雾
有意识阻隔我前往六盘水市的路途
我面无表情，任凭妹妹
把车子开得飞快，任凭大雾
被我们分开又合拢，合拢
又分开
到达六盘水市区，已是凌晨2:30
抵达六盘水市人民医院，我的老父亲
仅剩下半条命中的，另半条命
4.急诊
六盘水市医院急诊科的医生
前前后后来了四拨
先是急诊1的女医生，问了病情
量了血压。就让转入急诊3
急诊3的医生，问了病情
看了我带着去的，威宁县医院的血检情况
接着抽血，做血检，做尿检
做B超、做CT、做X线……
再是消化科的医生、内分泌科的医生
最后是重症医学科的医生
每个医生都在给我说
你父亲的病很严重，真的很严重
……
我借了一个轮椅，推着老父亲
在六盘水市医院急诊科串来串去
说好听一点，是遵照天使的吩咐
抢救老父亲的命。说难听一点
像幽灵，也是在做，抢命的事情
因为我不想失去
我那一生艰辛的老父亲
5.疼痛
在抢救室的病床上，老父亲喊疼的声音
越来越大声
他在床上翻滚，爬起来又跌下去
说开始是肚子疼，接着是后背疼
最后是浑身都在疼
他先是让我给他酒喝，说如果麻醉一下
或许不会这么疼，我没有应声
他又让妹妹给他酒，妹妹不忍
让他喝了一口，结果被医生
骂了一顿。
后来每进来一名护士、一名医生
他都祈求，给我打麻醉药，全身麻醉那种
让我无知无觉，让我不要感到一点疼
……
父亲，要是你这疼能转到我身上就好了
那样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身上虽不疼
但心都快被疼碎了，却无能为力
6.重症监护室
从急诊科到住院部五楼重症医学科的路
不长。
把你抱了放到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的时间
也不长。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咣的一声关上
就更不长了。
长的，是你一路过来，一直没有间断的喊疼
长的，是你十年来，一直没有间断的痛
长的，是你这一生，从没有间断的疼痛
我站在门外，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我就喉头发哽
忽然我就泪流不尽
父亲，如果真有来生，我们
把父子这身份，换一换吧
请让我身康体健，好好爱你一生
不让你有，把我送进重症监护室的机会
这经历太疼，太过于无奈
我不想让你，深有体会
7.冬至
冬至之日，想得家中夜深坐，
还应说着病中人。
真好。上午，你从重症监护室
转到了内分泌科。说明你
再次转危为安。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是人寿年丰、国泰民安、吉人天相
是阖家团圆的
一个良好的征兆。
为此，我觉得冬至，是真的可以祝福
并为之高兴的。
古人说了，天时人事日相催，
冬至阳生春又来。
春天就要来了，这是时令
但终归是好事。
8.家庭争端
人食五谷而有百病
我觉得是正常的
家有十口而起争端
我觉得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以你之苦
而得这些疾病
我觉得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以古稀之年
他们还闹家庭不和
我觉得更不可理喻
但最终苦的是你、备受折磨的是你
最疼的还是你，这是我
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