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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5-29

回忆曾祖母

作者:寇文胜 时间:2020-05-29 阅读:176


   提到曾祖母,笔尖有些凝重。
  曾祖母头上盘着纱巾插着嵌有花纹的银簪,穿斜对襟衫,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穿着尖尖绣花鞋,拄着拐杖躬着背,走起路来身子向前微倾,身体左右摇晃,在我的记忆里曾祖母最特别的地方是她还会抽旱烟。
 
  曾祖母60岁那年,曾祖父就驾鹤西去了,之后她也没有和子女们住在一起。在曾祖母古稀之年时,我便和她住在一起,帮她捂脚,和她做伴。
  1997年整个小村庄都通电了,但她用的照明工具却依然是煤油灯。煤油灯跳动着微弱的光芒,陪伴着我的小学生涯。同时,也给我的童年生活嵌入一道明媚的亮光。曾祖母一到赶集天就把藏在板箱里的鸡蛋背到街上去卖,然后换点煤油回来,还说“这是洋油”。她总是习惯每天傍晚颤颤巍巍地把灯盏端出来,提前把墨水瓶子做成的煤油灯上好油放在那简易的书桌上,好让我在煤油灯下读书写字。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白天游街喝茶,晚上点灯织麻。
  老师布置的作业大多是抄写生字词语或是算术题,我经常晚上坐在煤油灯下熬到深更半夜。有时做作业很专心,脑袋越凑越近,就会把额头前的头发烧糊了。曾祖母总是坐在我身旁,偶尔还看看我的作业,还时不时地说上一句:“不错嘛,写的很好。”见我写作业累了的时候,她就会给我讲过去的故事……
  深夜,在睡觉前她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提前把旱烟用我的废本子裹好,上床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嘴里衔着烟斗,很悠闲地吸着旱烟,吸完了才会睡觉,我早已在旱烟的熏陶下睡着了。
  在“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有曾祖母的陪读,如今回想起来,深感幸福,曾祖母的模样也深藏在了我的记忆里。
 
  曾祖母告诉我,60年那阵子,忍饥挨饿、饱受悲痛,她经历了一场火灾,把自己的左手烧伤,由于当时的医疗水平有限,左手变成了“抓手”。
  曾祖母每年的“二、六、九”三个月不吃猪油,俗称吃“素斋”。她还信“神”,初一、十五都要在家里神龛下敬香供奉灶君,到庙里拜神许愿也是常有之事。整个过程从头至尾始终一片安静,嘴里总是不停地默念,但我想应该是念一些保佑丰收满满,保佑家人平安健康的话语……
  曾祖母还是整个生产队堂堂有名的“三嫂”,她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劳动妇女,白天到生产队里挣工分,晚上还要参加批斗会。
  春耕农忙时,队长一吹口哨,大家就开始出早工去了。晚上的批斗总是特别的厉害,有一次一起出工的一个女人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晚上就开始捆绑着批斗,批得大伙都看不下去,也不敢出声,因为队长准备用大粪来灌那女人。曾祖母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站出来反驳队长,并把捆绑那女人的绳索解开,大家开始反批斗。一群女人把队长反捆绑着用大粪来灌。从那以后大伙都说三嫂好,队长也不敢再惹生产队里以曾祖母为首的女人。
  曾祖母说起生产队那段历史的时候,我心中突然想到曾祖母的偶像是不是佘太君。我见到她做得最泼辣的事情就是:家族一个伯娘惹到她,她直接拿着她的拐杖上门去打那伯娘,那种阵势就好比当年佘太君赤战沙场的气势。
 
  在我的记忆中,曾祖母是慈祥又坚强勇敢的人。晚年,她脸上总挂着安详的笑容,喜欢静静地坐在门口或者墙角晒太阳,阳光漫过她布满沟壑的脸庞,她的影子像一幅画,甚至又像一座雕像。
  曾祖母的晚年过得还算舒坦,整日里都有我陪她闲聊。我上小学了,她每天都要给我准备早餐,哪怕是简单的烧洋芋,偶尔曾祖母还会打开层层叠叠的小布袋,拿出5角钱给我买早餐。每次我接过带着她体温的钱,心里都暖暖的,暗暗下决心要努力读书,长大了好好孝敬曾祖母,只可惜曾祖母没有等到这一天。
  曾祖母很少出远门,平时就在家里照顾那群小鸡。偶尔到大爷爷家串串门。因为曾祖母辈分高,串门时常常会遇到叔审们拿好吃的东西出来孝敬她,我也能沾沾光。
  曾祖母很少去我家,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带我去和父母一起过年。父母把年饭早早地做好,我们也早早地吃完饭,父母发完压岁钱,我就和曾祖母一同回去了。父亲一再叮嘱我路上要照顾好曾祖母,爬坡过坎要小心。我回头看到父母亲在门口久久地站着,目光紧紧落在曾祖母的身上。曾祖母一路无言,平静中有点落寞。
 
  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曾祖母从年三十那晚后就卧床不起,没过几天就永远离开了我。曾祖母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特别哀伤,惆怅,虽然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日子真像陀螺,被抽得停不下来,且越转越快。现如今曾祖母已逝二十载春秋,恩情难忘,音容宛在,言犹在耳,记忆犹新,思念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