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武帅散文诗精选
作者： 时间：2020-06-17 阅读：318
陈武帅，汉族，80后，贵州威宁人。文学作品散见《星星·散文诗》《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文学杂志。新闻作品散见《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光明日报》《贵州日报》等报刊。文学作品、新闻作品偶获奖。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威宁自治县融媒体中心编辑、记者。
行走在高原
1
德姆梁子三锅桩，直插云霄，云雾缭绕，记忆里最膜拜的山峰，我一直仰视它的高度和深邃。
德姆山下，住着几十户山里人家。我家就在那山麓里，屋檐静静地躺在阳光里，记忆的经纬从祖父算起，已四世同堂。
一场饥荒使曾祖父倾家荡产，英年早逝。襁褓之中的祖父大难不死，辗转迁徙，落脚德姆山下，于是德姆山成了我的根，成了我坚强的依靠。
诗人说得好，所谓故乡不过是祖先迁徙的最后一个驿站。
2
时光击碎了最初那一点点美丽的梦想，打捞光阴，记忆留下苦涩的过往。
混迹教坛，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面对社会的阴暗，领导的龌龊，偶尔也会发发不满的牢骚。
一间教室，二十多双齐刷刷的目光，他们是大山的未来，是贫瘠的家庭所有的寄托。
偷懒的思想立刻消失，打起精神，做着教书育人的梦想，只为那二十多双清澈的目 光。
村庄在时光里隐去，岁月在大风中凸显。
3
如果我是一粒土豆，我也有我的梦想。沉睡在高原的泥土里，安详地享受阳光雨露。
春天，我会披一身绿裳，开一朵洋芋花。开一朵洋芋花，等那蜜蜂来。就算蜜蜂不来，赶上高原春色，夫复何求？
秋天，我会把硕大果实，藏在泥土深处。藏在泥土深处，留给主人惊喜。就算是丑陋的土豆，散发着清香，此生足矣。
如果我是一粒土豆，我也要活出土豆的尊严。
4
站在高原，你就有了三千米的高度，你就有了驰骋草原的豪情，你会发现离蓝天很近离梦想很近。
站在高原，你会忘却尘世的纷扰，你会抛弃追名逐利的念想，你会发现空气很新阳光很灿烂。
牧羊犬安静地守着草原，一只蛐蛐跳跃在草尖上，杜鹃花的心事谁能明了，白云带来远方的问候，牛犊在啃着青草。
山高人为峰。站在高山之巅，你宁愿成为一棵卑微的草，述说着高原的过往。
5
一只麻雀，迷失在高原。
我不只一千次，仰望星空。繁星像流萤，从蔚蓝的天幕刮过，悄无声息。皓月走过故乡的庭院，洒下冷冷的清晖。旧时的窗户依然，只是昔时的余温不在。
我不只一千次，俯视大地。河山在呻吟，皲裂的黄土裸露着，草木稀疏。一群白鹤绕过村庄，找不到去年栖息的巢穴。一缕炊烟依旧升起，河水在村口喘息。
我不只一千次，打量家园。牧犬守着草垛，风干的玉米挂满楼枕，丰收的土豆旁，一窝硕鼠贪婪的目光。农夫的心事，像青藤的触丝爬满篱笆。
一只麻雀，迷恋着高原。
只因这山风，有熟悉的味道。稚嫩的羽翼，穿越山岗，风雨中奋力前行，山风拂来，一股高原泥土的气息。
只因这花草，有绿色的梦想。山野的脊梁上，无名的野花，肆意绽放，或浓或淡，一簇簇一朵朵，绚丽的梦想，在草尖之上。
只因这阳光，有温暖的幸福。寂寞的旅途，无助的日子，有阳光相伴，照亮内心最脆弱的角落，一颗心就此安宁。
6
寂寞在一场雨之后滋长。山里的人集体出发，摸爬滚打四处觅食。守望的老人，彳亍于田间地头，庄稼青了又黄，心头满是焦灼。
一架马车，哒哒的在山路上蜗行，卷着一缕清风，消失在路的尽头。远山在有气无力地呼唤。
村头的高音喇叭，早已不用，冷冷地挂在枝头。顽童的弹弓，瞄准那高高的枝头。
寂寞在一场雨之后滋长。你走之后，泪眼迷蒙了天空。
7
不曾远行，故不曾长相思；不曾长相思，也许是未曾离别。一朵花的思恋，在凋零之后。一滴水的思恋，在风干之后。而我的思恋，在你离开之时。
乡愁是一杯苦荞酒，性情浓烈，欲饮泪先流。近乡心怯，一抔黄沙，阻挡了仓促的脚步。每人都有两个故乡，一个在现实，一个在梦里。
朴实的母亲，从未离开过巴掌大的村庄。习惯了乡村慢腾腾的节奏，听惯了浓厚的乡 音，牵挂是母亲不曾离开的理由。这是母亲的宿命，也是母亲的幸福。
带着梦想，一生需要一次远游。把故乡装在心底，不管你走在天涯。
原发《散文诗》2014年23期
我的百草坪
1
向粮食的头领苦荞敬酒，向古老的村庄火塘敬酒。
品甘醇的咂酒，烧喷香的土豆，一把月琴弹起经年的歌，雪落百草坪，风在高原里张扬，古老的窗扉紧闭。
谁把梦想丢失在百草坪，谁又牵了谁的手。
我打百草坪走过，晚风吹开一朵花的梦。
我打百草坪走过，三月的阳光下，小草做着绿色的梦，一朵花的心事，高过红墙白瓦的村庄。
牧歌，是牛背上的音乐，唱给情犊初开的姑娘，唱给炊烟飘过的地方。
思念，是一杯浓烈的包谷酒，醉倒在牧女悠扬的歌声里。
花开的季节，百草坪春意盎然。
我打百草坪走过，与杜鹃花撞个满怀，蜂蝶翩跹百鸟欢歌，一对蛐蛐正在热恋，风干的石头也有了恋爱的想法。
牧草，是百草坪的初恋，风吹草低见牛羊，绵延起伏的群山赶来。
思恋，是一根月老手中的线，心里有蜜一样的甜。
花开的声音，你可曾听见？
2
牧归，是村庄最生动的章节。
稚气未脱的羔羊，狂奔在乡间的路上，夕阳余晖下，一团金色的光芒。笨拙的老牛，巡视着牧归的队伍，目光威严而深邃，脚步稳健举重若轻，咀嚼着美味的青草，回味着走过的风雨人生。牧羊犬东蹿西跑，咬着夕阳的尾巴。
最后出场的是牧者。倘是牧童，吹着牧歌，木叶声声，甩响牧鞭，活蹦乱跳，抑或兜着采摘的蘑菇、花椒、木姜子。如是老牧羊人，总不会空手而归，背着柴禾或者木叶，迈着沉重的步子，内心却最踏实而满足。
牧人放牧，朝出晚归，日复一日，一生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寻寻觅觅不见峰回路转。闲时一支烟，寂寞一支歌，木叶声声，口哨清脆，回响在高原的狂风里。
披着披毡，甩着牧鞭，热时编一顶草帽，凉时掬一抔清泉。在牧羊悠闲的日子里，咂一口土酒，啃一个土豆，山风佛过喃喃自语。
青杠树，红花树，青青牧场，牧歌悠悠唱起。不是没有忧伤，把忧伤藏在心底；不是没有烦恼，把烦恼融在歌里。
百草坪是天然牧场，是一片天苍苍野茫茫的地方。三千米芦虹锁半峰云烟，二百里草坪开满目花海。
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尘世的繁琐，远离冗事的羁绊，放牧百草坪，过眼都是云烟，心净则心静。
原发《星星·散文诗》2015年第2期
德姆山纪事
1
一把银镰，记录着生活的苦与甜。
父亲高举着镰刀，试图割掉生活的不快和烦恼，从玉米地到荒坡地，从割茅草到砍荆棘。
当父亲这座大山的脊梁不再坚挺，银镰也已锈迹斑斑。
我接过父亲的镰刀，将继续切割这依旧苦不堪言的生活。
2
德姆山下，箬竹青青，老屋在半山腰，风雨飘摇。
每一阵风，都试图掀开老屋的故事，掀开德姆山的传说，掀开父亲与生活抗争的内幕。
而老屋缄默不语，兀自在半山腰坚守。
掀开木门，灯光从窗口点亮，记忆温暖如初。
3
德姆山的天空总是瓦蓝瓦蓝的，德姆山的阳光总是撩动心坎。
一米阳光，从童年的天空照下。乡间的小路上，有背着书包光着脚丫奔跑的笑靥。
一缕月光，在村里的草垛间倾洒，让家长里短人情冷暖从柴火味的老屋中溢出。
母亲的鸡蛋饭，则是童年最好的犒赏。
4
村口的古井，依然清波荡漾。洗菜，淘米，做饭，喂牲口，共享这一井甘露。
竹子编织的篱笆旁，牵牛花葳蕤着，黄犬耷拉着脑袋。
奶奶的菜园，豆苗丰盛，蒜菜葱茏，一地的瓜蔓早已俏艳于篱笆。
一朵云正从远方赶来，让村庄静谧安详……
原发《星星·散文诗》2016年第9期
德姆山，抑或一朵故乡的云
1
炊烟是故乡的云彩，云彩是村庄的炊烟。
炊烟羡慕云彩的缥缈，极力飘向天空；
云彩艳羡炊烟的温情，俯身凝望村庄。
童年的天空总有几朵棉花糖样的云彩，
童年的村庄总是缭绕着幸福的炊烟。
2
德姆山不大，一个叫闫家冲的村庄，掩藏着童年所有的秘密。砍柴，割草，牧羊，甩响牧鞭的四季，记录顽劣的旧时光。
德姆山温情，一缕炊烟柔肠百转，见证着村庄的喜乐。挑水，洗菜，生火，灶膛馨香的晨昏，点燃瘦弱贫乏的漫光阴。
3
没有渡口，古井就是村庄的乡愁。
没有高楼，草垛就是村庄的地标。
村庄的月亮最明，月光下的故事倾洒在草垛旁；村庄的月亮最圆，古井里荡漾着月亮的清辉。
一首李白的《静夜思》，从指尖越过窗口，从心坎越过村口。
4
山有九十九股水，水有九十九道湾。
在德姆山，只想做一只啃着青草和阳光的羊。
三月的花事是一场盛大的宴席，从初春一直开到盛夏，你方唱罢我登场。
那藏在心扉的心事，以及心仪的姑娘，被一阵风吹过，吹过2800米的草原。
5
在德姆山，天空低过青青牧草，低过青草丛中的牛羊。
放牧山巅，沿着爷爷放牧过的草原，沿着祖先迁徙的脚步。
打马归去，那时德姆山山花烂漫。
原发《散文诗》2017年第19期
喀纳斯湖：图瓦人的净土（外一章）
火山喷薄出地壳的秘密，湖水流淌着图瓦人的传说。
月亮湾捧出一池碧水，神仙湾清波荡漾。在茂密的阿尔泰山丛林里，喀纳斯湖从历史深处潺潺奔流。
这一汪碧水，是雪域的精灵吧，流水汤汤，纤尘不染。纵然流淌千年，依然净如处子。
喀纳斯湖畔，木结构的屋子，木结构的日子，拱卫着图瓦人家，村庄太静谧，尘世太喧嚣。
像一个冒昧的到访者，我退守湖畔。
拖着这身皮囊，在喀纳斯湖畔，依然欲壑难填。
我从千里而来，喀纳斯湖从千年而来。千里隔着千年，我流不进你的河，你见不到我的梦。
喀纳斯湖，图瓦人的净土。
神秘就像传说，纯净不需修饰。
禾木村庄：远在天边的寨子
西北之北，禾木村庄。
木墙木瓦木栅栏，有水有山有时光。
绿树村边绕，鸡鸣犬吠声。
图瓦人家升起的炊烟，小河里流淌的时光，栅栏旁圈养的牛羊，村子里悠悠的牧歌。
村庄醒来，图瓦姑娘捧出牛肉面，全是村庄的味道。
村庄醒来，图瓦姑娘盈盈一笑间，时光忘记了流淌。
此刻，禾木村庄刚从寒冬醒来，心里却早已春暖花开。
——这里是禾木村庄，远在天边的寨子梦里的村庄。
原发《星星·散文诗》2018年第9期
故乡
梦里的村庄,绿树红墙,牧羊犬守着阳光。庭院深深,爬满绿色的梦想。
记忆里的村庄,曲径通幽,吧嗒吧嗒的叶子烟弥漫村庄,父亲消瘦的脸庞像村里的古树。
乡愁在不紧不慢的炊烟里,在不急不躁的乡音里,在乡贤口耳相传的故土情结里。
父母在,不远游。
故乡在游子心里最浓郁也最真挚。
乡愁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乡音在骨子里飘出,乡情在无人的午夜点燃。就像落叶对根的深情,其实我的心不曾离开故乡。
乡愁是一杯下午茶,悠闲淡雅,飘在故乡的草垛旁。
乡愁是一滴杏花酒,浓烈甘醇,滴在故乡的古井边。
村庄太小,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成为保守的秘密。
村庄又太大,风霜雪雨都被浓浓的乡情淹没。
有生生不息的草木作证,有羊肠小道作证,有亘古不变的村庄作证,我们终将是村庄的过客,却也眷恋着村庄的喜怒哀乐。
我迷恋村庄的小河、田园以及晚餐飘过的炊烟,就像我深爱着我的母亲。
炊烟升起,故乡的篱笆旁晒着我的整个童年。
原发《贵州日报》2016年3月25日
牛栏江，牛栏江
1、走关口
走关口，踏过村民年年岁岁走过的石头路。
这里是牛栏江畔，一个叫中关村的地方。
踩着一路阳光，踩着悬崖上的石头。每走一步，都在悬崖上命悬一线。
那些年，中关村人就在悬崖上踏出一条通往阳光的路。
那些年，还有一头小毛炉，驮着生活的阳光，以及岁月里的柴米油盐，哒哒地踩疼每一块石头。
走关口，拖着躯体匍匐在峭壁之上。
一段路，走得如此惊心动魄。
2、大峡谷
峭壁之上，有枯草向着阳光，有瘦枝向着天空，有饥渴的鸟伸长脖子。
绝壁之下，有村庄守着时光，有江水奔向远方，有游子正从山外赶来。
这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
粗线条勾勒的峡谷，荒芜之外还是荒芜。
瘦弱嶙峋的土地，草木缺少营养的滋润。
只因牛栏江，让峡谷灵动而柔和起来。
这是上帝隐藏的圣地。
那些被阳光眷顾的草木，以及高耸的石头。
那些被江水浸润的土地，以及江畔的村庄。
只因牛栏江，诠释了生命的密码。
3、峭壁，以及孤松
一棵孤松，长在峭壁之上。
荒草萋萋，你遗世而独立。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你守着脚下的土地。
斜斜的身躯，是在聆听大自然的跫音吗？
一座孤峰，站在峡谷之中。
时光悠悠，你孤寂而清冷。那些云雾缠绕的时刻，你固执地岿然不动。
笔挺的脊梁，是在告诉我千年的过往吗？
4、江畔人家
在江畔悬崖边，有村庄在黄土之上。
在村庄屋檐旁，有枯树守着村庄。
三五棵古树，把时间站成一棵树的模样。
一两个鸟窝，把安危系在古树虬枝之上。
有炊烟升起的日子，有阳光穿过大地的岁月。那些啾啾鸟鸣伴着炊烟的日子，定是牛栏江最美的烟火。
枯树，鸟巢，村庄，简约到极致，这是一幅最好的简笔画。
我眼里流过的牛栏江，是你眼里流过的那条吗？
5、孤舟，横卧碧波之上
在中关村，每一块石头都有阳光的体温。
在牛栏江，每一滴江水都有大地的记忆。
一叶孤舟，静默在碧波之上。
一江之隔，连着云南和贵州，连着血脉与亲情。
一舟相连，连着山里和山外，连着天空和大地。
那些毛驴不能抵达的日子，那些溜索不能泅渡的时光。
一叶小舟，就是牛栏江波光上的舞者，摆渡着两岸的烟火。
但此刻，孤舟横卧碧波之上，一米阳光正洒在粼粼的水波里。
时光按下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