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炊烟
作者:杨光早 时间:2020-07-24 阅读:186
端午节的时候,我回了一趟故乡。微风拂面,细雨绵绵。穿过一蓑烟雨,我看到一幢幢小青瓦、雕花窗、白粉墙的黔西北民居拔地而起,一排排太阳能路灯把村庄照得一览无余,却看不到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我知道,故乡的炊烟,离我远去了。
在故乡的炊烟里,有我快乐的童年,有我和谐的家园,有祖祖辈辈消灭贫穷的企盼。然而,什么都敌不过时间。时间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只有记忆留在心间。
记得小时候,老家木架结构的土坯房中,堂屋的角落里有一方火塘。四周一圈平整的黛石,中间挖个坑,填点草木灰,再放上一个三角,那就是生火做饭和冬天取暖的地方。可怜的炊烟,一直挺直不起腰杆。
清晨的时候,火塘里架上柴禾,屋子里弥漫起炊烟。那炊烟有的从门窗里飘出来,有的从墙缝里钻出来,有的从瓦沿里冒出来,袅袅娜娜,冲向天空。接着,炊烟里溢出了苦荞粑粑、火烧洋芋和罐罐茶的香味,那就是农家人的早餐,粗糙里不失甘甜。随着炊烟的渐渐消失,人们下了农田,找猪草,施肥料,各有各的活干。
到了中午,炊烟又一次弥漫在乡村的上空,颇有一种“暖暖远人村,依依虚里烟”的景致。这时的炊烟里,夹杂着玉米饭南瓜汤的味道,让人迷恋,让人忘返,让人想解甲归田,去寻找心中那片桃花源。
黄昏来临了,乡村成了炊烟的世界,一缕缕,一团团,一片片,布满乡村的上空,故乡似乎一下子变成了蓬莱仙山。适逢头发胡子一片花白的教书先生走过,口中念念有词:“四川有座峨眉山,离天只隔三尺三;贵州有座甲秀楼,半截伸到天里头。”我便跟着小伙伴们蹦蹦跳跳地念,直到母亲呼唤的声音撕破夜空,才发现炊烟里除了玉米饭南瓜汤的味道,还有包谷酒的醇香呢。回到家,一边听母亲絮叨,一边听父亲摆龙门阵,一边嗅着包谷酒的香味,慢慢地醉在炊烟里。
那样的日子是很快乐的,快乐得感觉不到日子在流淌。其实我已经上了初中,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有了好转。父亲背木板上来宾赚了钱,从牛皮洞(云南省一个小镇的地名)买回来一个地炉,从此我家远离了那种烟熏火燎的生活。每天早、中、晚,我家的炊烟不用再去挤墙缝、门窗、瓦沿,理直气壮地从砖砌的烟囱中笔直地冲向天空。
我的童年,伴着炊烟欢笑,伴着炊烟流淌。一不留神,我已成为一名农村中学教师。在学校中迷茫,在生活中成长。每当看见炊烟升起,胸中热血沸腾,身上又充满了力量,颇有一种“脱贫攻坚、教育先行、舍我其谁”的痴狂。
那年春节,我用微薄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个“北京炉”。于是地炉关荣地退休了,躺在老屋的角落里,看炊烟从铝合金的烟囱里冲向天空,或许会有几分失落吧。然而炊烟的小日子,可是越来越热气腾腾啊,似乎有一种“大漠孤烟直”的豪气。
可是随着社会经济的迅猛发展,家乡赶上了好时代,家家盖起了小青瓦、雕花窗、白粉墙的黔西北民居,有的人家还建起了别墅式的小洋楼。为了节能,为了环保,为了去污,家家用上了电磁炉,换上了天然气灶。那袅袅的炊烟,从此消失在故乡的天空。
每次回乡,看不到故乡袅袅的炊烟,嗅不到炊烟里弥漫的饭菜香味,心中莫名的怅惘。我知道,离我远去的岂止是炊烟,还有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有那再也回不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