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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02

两个妈

作者:叶生华 时间:2020-09-02 阅读:189


   我有两个妈。一个是我妈,后来她也成了我妻子的妈;另一个是妻子的妈,后来也成了我的妈。
  我妈将我生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把我一点点抚养大,一针一线给我纺纱、织布、做衣裳,省吃俭用供我上学,积攒资金给我娶媳妇,又勤勤勉勉帮我抚育孩子,直至积劳成疾、奄奄一息时,还在牵挂我、牵挂家人。
  那年,我咳嗽。为了找一个好医生,是我妈背着我,从家里步行到海宁硖石。我在妈的背上睡着了,醒了,又睡着了,唾液沾湿了妈的衣服。而我妈,一刻不停地走着,过小桥,走田埂,穿桑园,连续四个多小时哪,就这样将我背到了硖石镇,给我治好了咳嗽。后来在妈60寿辰时,我问她还记得此事吗?妈问我:你是说哪次啊?我说难道有几次吗?我只记得这一次。我妈说,不知道背你去了几次,我都记不清是哪次了……妈朝我微笑,她的白发微微颤动着。我不忍再看着妈,我发现,妈的微笑里深藏着辛酸。
  那年,我上初中了。一早,妈给我煎了四只荷包蛋,二只让我和妹吃早饭,另二只盛入搪瓷杯子里,让我带着去上学。我忘了拿本子,折回家,看见妈和爸喝着粥,吃着水花菜。我拿出搪瓷杯说,中饭吃一个荷包蛋够了。妈说,一个不够的,你带去吃吧,我们不喜欢吃荷包蛋,还是水花菜爽口。中饭,我在学校吃着荷包蛋,眼前出现我妈我爸吃水花菜的情景。傍晚放学回家,妈做好了晚饭等我。餐桌上一碗水花菜,一碗油炖菜。妈将油炖菜推到我和妹妹这边,说快吃吧,油炖菜很香啊。妈说着,筷子伸向水花菜,将油炖菜留给我和妹妹吃。
  那年,我结婚了。有一天我去外地开会,回来时给妈和爸买了吃的东西。送给妈时,妈匀出一半还给我。妈说,将这些给你丈母娘带去吧,她也是你的妈。妻子的妈也是我的妈。这是我妈对我说的,我记住了。
  那年,我去丈母娘家吃饭。丈母娘夹起一块肉放我碗里,又将肥的半块夹掉了。她说,你不吃肥肉,这块蛮精的,多吃点。我抬头,看见丈母娘微笑着看我,心头一颤:和我家里的妈一模一样!
  丈母娘随儿子去了城里,一遇星期天就往乡下老家赶,她牵挂着房前屋后几分土地,那里种着我爱吃的韭菜、葱蔀头等蔬菜,她精心管理着,等可以收割时,便喜滋滋地送上门来。那天,丈母娘拎着一袋葱蔀头来我家,进门便笑着喊“有葱蔀头吃哩”。我说,妈,怎么拿那么多啊。丈母娘说:因为你喜欢吃啊,明年再多种点……丈母娘将劳累全融化在满足后的快乐里了。
  那年,我妈因病去世了。送我妈走后,我含着泪对妻子说,我们只剩下一个妈了。妻子也流着泪说“嗯”。
  一个妈走了,我才发现,还有许许多多想做和应该做的事没来得及做。或许,我妈知道我忙着,知道我来不及做,所以没给我留下机会,就匆匆走了。可是我呢?难道真的那样忙吗?为什么在妈在世时、健康时,不早一点多做一些想做和应该做的事呢?等到妈不在的那一天,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只留下永远的遗憾。
  妻子问我:发什么呆呢?我说,我们只剩下一个妈了,趁妈还健在,待她好一点吧。
  从此,我看见丈母娘叫“妈”叫得更勤了;丈母娘来家里吃饭,我给她夹菜,给她量血压,告诉她血压要经常测量;让妻子时常买点她喜欢吃的东西送去,给她买衣服,尽量多陪陪她……
  我深知,这些小恩小惠,无以回报妈的大爱。毕竟不是住在一起,我的妻弟和妻弟媳履行着孝心,而我们只是给了妈短暂的、临时的、精神层面的关爱。
  我有两个妈,可现在只剩下一个妈了。要是有一天剩下的一个妈也走了,那我们……妻子也沉思着。我说,孝顺父母,只能“只争朝夕”,不可“来日方长”,妻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