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1

　　每次去探望舅舅，他都会表现出固有的兴奋，始终坚持与我对弈三局才肯罢休。尽管舅舅的棋艺总是略输几筹，可是他从不悔棋也不气馁的精神却时刻震撼着我。

　　一年后，舅舅依然活得挺潇洒，连医生都承认这简直是个奇迹。我猜测，大概就是这一杯茶、一盘棋的精神支撑，才让舅舅维持了一年多的生命没有倒下。

　　接到舅舅病重的消息，舅舅已经转回乡村的老家疗养。一月不见，舅舅显得面黄肌瘦。见到我，立刻伸出瘦弱的手指推搡眼前的棋子。我心领神会，麻利地摆好棋。尽管舅舅的棋艺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有所增长，可在我凌厉的进攻下仍然处于下风。瞥一眼舅舅紧锁的眉头，我突然有种凄凉和悲哀的感觉，或许，这将是我和舅舅的最后一次对弈。

　　于是，我故意马失前蹄，棋局在顷刻间陷入僵局，终于在徒劳反抗一阵子后宣布认输。我违心地挑起大拇指，称赞舅舅的棋艺大增。不料舅舅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随后哀怨地叹息一声，那抹眼神里分明隐藏着一种怪异的情感。

　　其实我非常了解舅舅，他光明磊落的脾性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我故意输棋的做法无疑显得不够磊落。当我们重新开局，舅舅输了棋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临别时，我安慰舅舅安心养病，等过几天工作闲散时再来看他，再来陪他下下象棋。舅舅似乎有太多的不舍，久久地扯住我的手不放。

　　月余后，当我接到舅舅病危的消息时正在单位里值班，急匆匆地交接下工作便驱车赶过去，舅舅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掌心里牢牢地抓着一颗棋子，布满风霜的脸颊上似乎留有未干的泪痕。从舅妈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我知道自己给舅舅留下了一生的遗憾。原来舅舅临终前一直念叨要和外甥再下一盘棋，外甥曾经承诺还会来看他的……

　　我俯下头，忍不住泪水滂沱如雨，拂不平内心的愧疚与懊悔。本来自己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在舅舅的意识里形成了一种承诺，成为舅舅病危时最渴望的期待，最终转化为一生的遗憾，将永远无法弥补。

　　送葬舅舅的那天，我特意买了一副崭新的象棋，整齐地摆放在舅舅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