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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3

秋天里的父亲

作者:潘玉龙 时间:2020-11-13 阅读:198


   枯黄的叶子从树梢掉落,东一片西一片横在地面,我提着姐姐从老家带来的苞谷酒前往父亲打工的工地看望他。一阵阴凉渗入,朦胧的细雨不知不觉间已打湿发梢。没有任何事物能躲过衰老,秋天的雨同样如此,被碾成薄薄一层。
  记忆中的父亲一直爱酒,特别是凄冷的秋天。他极不讲究,每当做完农活归来,只用衣袖随意擦试青瓷杯子,拧开塑胶酒壶灌入半杯,便拼命似的往嘴里倒。接着掏出烟斗,卷一截长长的叶子烟,掏出打火机扑哧一摁,胡子拉碴的脸颊同时凹凸,紧接着长长的舒一口气,吐出一股浓浓的白烟。第二杯就来的缓慢,他把杯子杵在地上,端起酒瓶将白酒从高处滴落,像干旱季节的细细瀑布洒落沟谷,装满杯,嘟起嘴抿一口,再次露出快意满足的微笑。
  那是原来的印象。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年近花甲的他,这几年都在贵阳各个建筑工地打零工。姐姐跑车,顺便从老家带来苞谷酒,说父亲买的酒品质太差,喝了不健康。她摇开窗递给我,乘客催促,只留下一句:“你抽空过去看看爸爸。”我把酒提回宿舍,沉甸甸的,用沾了泥的布袋裹着,放在一角。
  周末,我赶到观山湖工地去看父亲,赶到时已经傍晚。道旁的路灯稀疏亮了起来,路灯的映射之下,雨显得格外浑浊,仓促在光与光之间徘徊。往斜坡上走,路面泥泞不堪,我只得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跳跃着前进。五十米开外,我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急促奔来,雨鞋发出凌乱的响声,正是父亲。
  “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他咧嘴发问。我沉默良久,缓缓说:“爸,你才下班!”他放慢脚步,领着我往他的住所走去。
  父亲仍然住在十多个平方的石棉瓦房里,暗淡的灯光和八十年代的煤油灯没有区别,地面杂乱放着一些锅碗,一块用水泥砖撑起的红木板上堆放着一床棉被和破旧衣服叠成的枕头。左侧角落躺着两个破绳拴扎的背篼,旁边放着安全帽和木杵。我把包放在“床”上,包里的酒瓶发出叮铃声。我偷偷看了几眼父亲,他的短发竟染上一层密密麻麻的花白。这个秋天,他衰老的这么快!
  “读研压力大吧?”他边喘气边问我。“挺好的,爸。”我回答他。“那就好。”他随手把木凳递给我,他自己坐到地上,伸出两条纤细的腿,背紧紧靠在墙上,尽力露出一些笑容。我小心翼翼拿出酒杯,拧开瓶盖,倒满一杯酒递给他,他示意放在地上。直到我弄好饭菜,他才起身打一瓢冷水象征性搓搓脸,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九点三十,我准备返校,他站在板房门口向我告别,灰暗的灯影中,他挥着手,仍旧没有说话。亮与暗的交织区域,我再也看不到叶片从枝头飘落,只感觉雨更加大了,正透过衣领淋进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