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9

　　“小安，你的大卫马上要回来了。”老噶治好了我的伤，在阁楼里安下我过冬的窝。他一厢情愿地叫我小安。小安，曾是他女儿的名字。

　　他时常站在院子里，对着屋顶大喊：“小安要下雨了，小安，出去兜风去”。“小安我去邻居家串个门......”。清晨他带我去河边散步，午后我们在溪水里嬉戏沐浴，周末就开车去郊外钓鱼。老噶的世界里，好像小安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以为，我会这样和老噶相伴着老去。

　　一个温暖的早晨，大卫如天使般降落到我的身边，小木屋成了我们的家。那段日子，老噶的神情是落寞的，他静静地在一旁守护，从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大卫在枫叶飘摇的秋天，选择了离去。老噶终日陪伴我坐在屋顶上，看看夕阳望望远方。

　　气温开始回升，我每天满怀希望地等待。那个熟悉的黑点在天空出现时，老噶热泪盈眶。他拿出最鲜美的食物招待风尘仆仆的大卫，可是我的大卫呀，把最好吃的塞进了我的嘴里。

　　老噶感动极了：“我的孩子们，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们的幸福。”之后的每一年春天，全镇的人都会和我一起翘首等待大卫的到来。

　　　　“达，达，达——”空中传来大卫的声音，我从天台上一跃而起。

　　“那个从南半球飞行1万公里来和妻子相会的大卫，这一对白鹳的爱情神话，已历经了18个秋去春来。让我们一起来见证这对牛郎织女的幸福时刻。”电视台女主播激动的播报声在天空回荡。远处教堂外的草坪上，恋人们深情相拥。

　　然而第19年的春天，我没有等来我的大卫。

　　院子里满墙的蔷薇怒放着，草坪泛着青绿。老噶在院子里长长的工具桌上准备午餐。他在桌子那头，放好了我的汤盆。走到大卫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忧伤地看着我：小安，下来喝汤……

　　老噶煮得一手好汤，常常喝得胡子上沾满菜叶。我就从餐桌的这头小跑过去，用喙替老噶啄去菜叶。老噶怕痒，哈哈笑着左右躲闪，这游戏，我们开心地玩了很多年，可是我的身子越来越弱，老噶也笑得越来越勉强。

　　初冬的黄昏里，我从漫长的等待中解脱出来，一头栽下屋顶。

　　老噶把我安放在银杏树下的花坛里，上面插着我的羽毛。他依旧每天大声在院子里喊：小安要下雨了，小安我出去散步啦，小安今天有你最爱的小红鱼------

　　有天清晨，我被几声凄惨的哀叫声惊醒。天哪，是大卫。

　　大卫出现在了房前大树的枝桠上，它不知所措地看着空空的小木屋，绕着屋顶疯狂扑扇翅膀，直到看见飞奔出来踉跄着差点跌倒在地的老噶，大卫才安静下来。

　　它降落在院子里依偎着老噶，老噶拿来医药箱，费力地解开它腿上发黑的绷带，看到红肿溃烂的伤口，抱住大卫心疼地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我仿佛看见了当年老噶给我治伤的一幕。

　　大卫飞不动了，天天懒洋洋地窝在干草上晒太阳，绕着花坛悠闲地踱步，在我身边啄啄小虫松松土。天气晴朗的日子，他俩就在院子里长长的工具桌上共进午餐。老噶喝他的蔬菜汤，大卫坐在我原来的位置上吃着小杂鱼。

　　突然，大卫迈开步子向老噶跑去。

　　“哦，天哪，我的小安！”老噶开心地叫起来。大卫学我的样，正笨拙地啄他胡子里的蔬菜叶。

　　我听到久违了的老噶的笑声。

　　一阵风吹来，温暖而舒心，身边花草下的泥土快活地打着旋，冬天很快就要过去，春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