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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7

父爱伴我 一 路行

作者:陈赟平 时间:2021-01-27 阅读:221


   四十多年前的寒冬腊月,在老家堂屋的炕沿下,一簇很旺的黄泥小炉火,扑烘烘的,不仅暖着父亲和母亲的身子骨,还暖着我们四个儿子幼小的心灵。木炭是父亲在夏天早就储备好的,小火炉是父亲在当年秋天捏好的,他不会让他的孩子们冻着,这是一个农民父亲对孩子最细微的爱!
  是啊,父爱是执著的,更是伟大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我们北方乡下人过着十分贫苦的日子,儿女多的送人或被扔掉是司空见惯的事。其时,父母亲生养了我们四个儿子,年龄最小的不足两个月,最大的莫过于四岁,也算孩子多的家庭了,可父亲一直把我们当作心肝宝贝,从不嫌弃,更谈不上扔掉或送人。当日子难熬得只有喝汤糊的份时,母亲抹着泪,狠下心来要遗弃刚生下不久的我,父亲头摇得像拨浪鼓,死也不从。大概是怕失去我,便请阴阳先生念了三天三夜大经,又在我颈上套了一个明晃晃的铁圈,据说是保我命的。铁圈是父亲用祖传的唯一家宝——玛瑙烟锅从铁匠铺子换来的,睡觉也不让我摘下来。他不顾白日的劳累,总是笑眯眯地将我抱在他的胸膛上,“平儿平儿”逗着玩够了,才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在父母亲的百般呵护和抚养下,我们弟兄四个一年一年长大了,口粮也一年比一年增多了,而生活仍旧清贫。怎么办?总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哭、露着屁股跑吧!父亲不得不豁出去了:他拧眉攥汗,在月光朦胧的夜晚,由母亲放哨,挑百把斤麦子到离家上百里的城镇粜卖;又在夜阑人静时分,腰间捆扎一条麻袋,钻进玉米地,掰半袋用指甲一戳会溢出白汁的棒子,将它们倒在热炕上,烘干了磨面糊口;甚至后来为了供给我们上学,父亲去定西当麦客,因酷热不醒人事很多次。后来,父亲不得不忍痛割爱,请求三婆将十岁的我带到条件略好一些的新疆去上学。
  去新疆搭火车的那一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父亲陪我和三婆上了火车,给我们找好位子,把行李安置妥当后,严肃地叮嘱我:“去了听三婆的话,不要闹脾气,好好念书。”说完,坐到我的铺位上,紧紧抱住我,边抚摸我干瘪的小手,边向三婆歉然的重复:“平儿去了,给您一个拖累,如不听话,不好好念书,您老不必多虑,咋指拨都行。”三婆点头微笑说:“你放心吧!”接着便是父亲和三婆一连串的闲聊……我静静地听着,听见父亲向三婆谈的全是生活的贫寒和拉扯儿子们的艰辛。“呜呜——”汽笛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父亲赶紧走下火车,又像忘记什么似的转身,跑到靠近我们座位的窗前,隔窗冲我减:“一到家就来封信,去了千万得好好念书哇!”我直直盯着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在此刻,我蓦然发现父亲眼眶里泪花直打转,眼角的鱼尾纹剧增。大概是怕三婆发觉,他强忍着。列车启动前行了,我不像城里孩子那么灵动,那么有礼貌地喊:“爸爸,再见。”但有一种感觉清晰地印在脑海:父亲和我要住在相隔遥远的两个世界了。父亲发疯似的拼命追着朝我们频频招手,他那摇摆着的手臂犹如大风撼动着的瘦枝。一刹那,我顿觉我是多么依恋那手臂,还有幼儿时我百般揉滚过的胸膛。
  到了新疆,我没有听父亲的言教,三婆也似乎不太管我,我倒是大闹脾气,成日贪玩,一年后就叫三婆的媳妇——我的碎妈打发了回来。父亲震惊不小,他一直沉默了好几天。从新疆回来后,贪玩的心常常不能使我正襟危坐去读书,甚至还不时地逃学。记得一个下午我从学校逃出来,不敢回家,藏于一个偏僻污垢的窑洞,不知何时蜷缩着睡着了。这可让家里人一番好找。父亲急得不行,和邻居、亲房觅东家寻西家,最后从村畔的窑洞里把我喊醒……当时的父亲已是汗渍满额,浑身颤抖了,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发现我后“唉——”这一声长长的叹息。
  父亲的长叹警醒了我。自那以后,我再没有逃过学,读书也认真多了,期终,我总是手捧鲜红的奖状回家。父亲翻来覆去抚摩着,激动得脸上直放光彩,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底。保存至今的十数张奖状,连一个角尖儿也没打折,都是平展展的。大哥的成绩在班级上也是出类拔萃的。这使父亲更加感恩上苍,感恩先祖,常焚香献饭于案前。
  以后的日子,父亲总是插手我们的学习,给我们整书已成为他一大癖好。他小时候读过几年书,年轻时又当过“耕读教师”,有些文化,又极精细,整起书来分门别类,有板有眼,不出丝毫差错。另外,一学期完毕,他总是极耐心地将我们写剩的本子拆下来,放到一块订成新的,便于下学期备用。更使我难忘的是,考学前的几个月里,父亲不仅在辛勤劳作后帮我们翻找材料,而且亲手抄写复习卡片,为我们节省了许多时间。在父亲的敦促帮助下,我和大哥终于在1987年双双中榜。接到通知书时,父亲兴奋得涨红着脸。时值忙七火八的夏收,父亲却忙里抽闲,张罗全家包肉饺子为我们贺喜。一直昏晕哮喘的母亲,那天也仿佛精神了许多。全家人一齐动手,边包边笑边聊,个个手里飞快、笑语朗朗,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欢乐中。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走上工作岗位近三十年来,无论当乡村教师,还是调到城里写县志、搞文秘,干党务,每当遇到挫折时,父亲总是从乡下老家很快地写信或打电话给我,用土地一样朴实而深刻的话语开导我,让我变挫折为动力,知难而进;每当工作进步时,父亲也总是以同样的方式鼓励我取得更好的成绩,让组织和群众满意。对远在宁夏银川定居工作的大哥、拖家带口打工的二哥和弟弟,父亲也都对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给予了良好的祝愿和默默的祈祷。是啊,父亲的心总是一头牵着土地,一头牵着儿子们。
  如今,父亲已走过七十四个春秋,但身子骨硬朗,精神也饱满。他终日脸上挂着笑,手里拎着农具,出没于田间地头。
  感谢生活,感谢父亲。是父亲,让我理解了生活的真谛和亲情的力量;是生活,让我走进父亲憨厚的心扉,拥有哭过笑过彻彻底底的父爱。直到今天,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还时时受到父亲的点拨。父爱伴我一路行啊!作为儿子的我,仅能在心中深深地祝愿,祝愿他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