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新衣过新年
作者:魏青锋 时间:2021-02-07 阅读:181
年前的每一天我们小孩子都是掰着手指头渡过的,与其说我们在盼望新年,不如说我们实在无法抗拒美食对我们的诱惑。还有父母亲承诺过,过年给我们添置新衣裳也让我们渴盼不已。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也是镇街上年前最大的一次集市了,之前正街稀稀拉拉的摊点,此时已经拥挤着延伸到了街口,父亲穿着姑父退伍回来送他的褪色的军大衣,袖着手走在前边,母亲拉着我和姐姐跟在后面。街道充盈着红火的节庆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卖灯笼的、卖年画的、卖鞭炮的、卖对联的、卖瓜子糖果的的一家挨一家,一派浓浓地年味。父亲领着我们穿过集市,过了中学校和镇政府,父亲要去北关找强叔。
强叔是镇砖窑厂的承包人,父亲在砖瓦窑做装卸工,往年年前都会结清工钱,可这两年工程款老是拖欠,上个集市父亲就来过了,强叔出门借了一百元给父亲,父亲买了些面油猪肉,已经所剩无几了,说好今天再给一部分。可敲了半天门,一直没人应声,虽然有点阳光,但是冷风还是嗖嗖地往裤腿里衣领里钻,我们一家就缩在门房里等着,中间又来了几波人,上前砸几下门,摇摇头又走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一绺橙红色的晚霞穿过对面廊檐照在强叔家的大门上,母亲嘟囔着:“人不在,不行就先回家吧!”这时门吱呀一声却从里面打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强叔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没有走呀?”父亲挤着笑容:“怎么走呀,娃娃过年的新衣服都没有买呢!”
“唉”强叔伸手摩挲着我的头发:“小伙长高了,娃们肯定没有吃饭!”强叔把我们让进门,又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外面,才放心的又把大门关了,边走边喊着:“你给成哥他们下些挂面,两个娃还没有吃饭哩!”
没见人吭声,一会屋里却有了拉风箱的声音。强叔把水烟袋递给父亲,父亲划拉着火柴呼噜噜地吸起来,满屋子呛人的烟味。“你又跟……他们打麻将了?”父亲边抽烟边问。“唉”强叔叹口气:“去了能不打,要回来一千,打了一夜输了一半,唉!”
吃完了饭,强叔连喊了几声“娃他娘”,强叔的婆姨才进了门:“你把早上给你的钱给成哥拿两百!”强叔转过头看着父亲:“没有多的,你先拿两百,够不?”强叔婆姨没有动:“你不是说给娃开年上大学的生活费吗?”“娃的钱我再想办法!”强叔站起来瞪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快拿去,我说话还不顶用了!”强叔婆姨猛跨几步,发气地揭开炕席,搂出一把钱,甩在强叔身上,噔噔噔地出了门。
父母忙弯腰捡地上的钱,强叔一脸尴尬:“妇道人家,让成哥见笑了。”父亲把捡起来的钱递到强叔手里:“强子,对不住了,你看……”强叔指头蘸着唾液数了两百元,塞到父亲手里:“没事的,成哥,你先拿着。”父亲接了钱,跟强叔告了别就领着我们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我们沉默着往回走,刚铺白的地上留下我们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除夕那天,我们一家人再次去赶集,父亲给姐姐买了一件粉红棉袄和蝴蝶卡子,给我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一身绿军装,还有顶五角星的军帽,走过街口时,炒凉粉的婆婆喊父亲:“成娃子,就剩几份了,你跟娃娃吃了,我就收摊回家了!”父亲使劲咽口唾沫笑着说:“姨,都不饿!”“唉,你这人,你给三碗的钱给你四碗”婆婆已经准备往炒锅里倒凉粉,就等父亲点头:“你给两碗的钱,给你四碗,行不,你看把俩娃饿的,把我老太婆也冻得!”那天,父亲和母亲破天荒地跟我们一起坐在饭摊前的长凳上,吸溜吃着热乎乎炒凉粉,除夕正当午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我们身上,顿时我们都有了暖和的感觉。
大年初一早上,我们都穿着新衣裳出门了,一身绿军装的我,站在伙伴中间最神气最惹眼,一顶红五星的军帽,一会戴在这个头上,一会戴在那个头上,等到回家吃了早饭,准备跟父亲去给爷爷、伯伯叔叔拜年时,军帽上的五角星却掉下来,有一个角上的红颜色也脱落了一点,急得我眼泪婆娑,母亲只好给我缝上,姐姐又找了红蜡笔涂了一下,我又破涕为笑,跟着父亲和姐姐去拜年了。第二天去跟姑姑拜年,放烟花时不小心把表姐的新衣服烧了个洞,表姐哭的很伤心,父亲气得拿个木棍追出来,多亏姑姑拦着,不然那天又要屁股开花喽。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了三十多年了,现在条件好多了,平时我们基本上都有新衣服穿,可是我们姐弟仍然保持着年跟前给儿女们添置新衣服的习惯,仿佛有了穿新衣服的仪式,才算真正过年,只有身上穿着暂新的衣服,年才能过的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