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9

　　正是炎炎夏日，天气变化无常，时见暴雨倾盆。在巷口的拐角处可以看见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将书包扛在肩上，或者当作躲雨的临时道具。鞋子踩在水坑，溅出一个又一个欢乐的水花，他急匆匆的窜到房檐下，脸上不禁浮出微笑。

　　“先生，请进来这边躲雨吧。雨越下越大了。”

　　“哦，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啦！”他窘迫地卷起被雨水打湿的裤管，然后用力在超市门口的地毯蹭了几下皮鞋。

　　“您可以四处看看。我们提供各色各样的罐头，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味道。您看，这一盒粉色罐头代表着喜悦，那一盒蓝色罐头代表着悲伤。我们还有感动，愤怒等不同口味的罐头。这里还有一盒混合口味的，我想它的味道可能有一点酸，不过还得取决您的记忆......”

　　“不好意思，请问这些罐头该如何使用呢？”他急急地打断售货员的话，“还有生产日期为什么有的标为永久，有的却没有标注呢？”

　　“新店开张，而您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可以免费使用哦。”售货员莞尔一笑，顺手把一盒粉色罐头递给他，“我为您开一个罐头吧。”

　　他闻见一股香甜的气味，像是那种饱满的草莓，香蕉和柚子的气味。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成为老师，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的那一个时刻。二十出头，跟着德高望重的老师实习，讲台下面是一张张稚气的脸。他上的那一课正好是《荷塘月色》，那些学生就像是夏日的清荷，充满朝气。他很紧张，又带着一丝兴奋和喜悦，小小的讲台确是他的天地，他好像成为了一名舞者，在讲台上盛开。课后，他收到了来自学生们五颜六色的小糖果，透明的糖纸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空气中还残余着香甜的气味，售货员又递上了另一盒蓝色的罐头，上面写着“注意，内含多种配方，请在情绪稳定情况下使用”。味道有一点苦，像是咸湿的泪水，像是洗衣服的肥皂味。他想起那个家里无力负担学习费用的女孩子，那个铅笔用到只有一截小指头粗的女孩子，冬天他看见她的手长满了冻疮，后来她才知道她在冬天用冷水洗衣服。小姑娘很害羞，见到他会悄悄把手藏进袖子里，然后喊一声“老师好。”他做代理班主任的第二个学期，那个女孩就没来上课了。他和同行的教师前去家访，直到天黑才等到那孩子回来，背后是一筐猪草。然后她告诉他们奶奶病重了，她得照顾她。他没忍住内心的酸涩，转眼回学校就悄悄发起募捐。记忆戛然而止，他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售货员递上一杯热茶，他啜了一口，情绪镇定下来。

　　“尝尝这一盒，它的成分很复杂，但是也很特别。”那个灰色的罐子上写着——混合型。有点酸！又夹杂有薄荷的香气。炎热的夏天，风扇呼呼的吹着，他放任自己在记忆的河流里畅游。第一次当高三班主任，很辛苦，也很踏实，和学生们一起一天天看那块高考倒计时计数牌的变化。偶尔他也会跟学生开一些玩笑，也会给他们讲自己大学的囧事。高考前夕，最后一堂课，同学们挨个跟他认认真真地拥抱。高考那天也是暴雨，他为他们准备了薄荷糖，一个一个嘱咐他们不要紧张，他自己在考场外焦急等待，吃了整整一盒薄荷糖。

　　他从回忆里惊醒，他明白了为什么有的罐头保质期是永久了。

　　雨停了，他郑重地道了谢，买了一大袋子罐头。然后轻松的走出超市。

　　夏天要结束了，新的一个教师节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