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26

　　以前，由于母亲身体不好，又加之路途遥远，母亲一直想去看望表舅——即母亲舅舅的儿子，却因为车路不通而久未如愿。直到今年除夕的前一天，我才特意陪着母亲去看望表舅。

　　母亲说，其实她背着我去过表舅家的，那还是我刚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正紧，要做结扎手术，可家里实在没有手术费，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表舅。去了之后，表舅不仅把做手术的钱借给母亲，还送给母亲满满一大碗猪油。所以后来，母亲一直说，表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我们家贫穷而避而不见，不仅借钱而且还给了那么一大碗油，一定要我铭记着这份情。

　　可是再后来，母亲生病了，腰也弯了，行走艰难，加之父亲又去世，以至于这几十年来，除了去还钱那次之外，母亲再也没有去过表舅家。

　　这一天，我们早早就出发，第一站先到快七十岁的舅舅家，打听表舅家是否还在原来居住的地方。舅舅说，他也很多年没有去了，但应该没有搬迁过，应该还在原来那座山顶上。

　　根据大概方向，我开着车慢慢前行，母亲负责仔细打量路边的山，穿过几座山，又绕过几片松林，母亲突然说，就是前面那座山了。山下早已变成了一个颇为繁华的小集镇。母亲说原来那里一家人也没有。

　　转过几个弯，穿过两条街，再转过几间房子，终于拐到了小山顶，山顶上颇为平坦。母亲指着远处的竹林说，就是那里了。前面是一条约两米宽的水泥路，湿漉漉的，荒草漫道，我扶着母亲慢慢走去。

　　到达竹林边，一座泥墙映入眼帘，母亲说就是这里了，这间房子还是她跟着修的，那时候她还未出嫁。

　　我感觉到母亲有些许迟疑，颇有近乡情更切之感。

　　再往前走几步，只见泥墙旁边的两层平房紧闭着门，我和母亲折向泥墙老房子，门虚掩着，屋檐下冒出丝丝青烟。母亲轻轻推开门，喊了一声：“大嫂在家的啊！”

　　表舅妈顿了一会儿，认出了母亲，连忙招呼母亲在火炉边坐下。经过寒暄，在炕上躺着的表舅坐了起来，我急忙喊了一声，递上烟。表舅不认识我，母亲忙介绍说就是当她背着来借钱的孩子，现在三十多岁了，表舅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

　　母亲和表舅妈闲话当年的往事，我就听表舅说他以前的故事。慢慢地，我知道，表舅曾经有八个孩子，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是一个儿女双全的幸福之家。

　　可是现在，只剩下两个女儿，也都嫁在了外地，其他六个孩子基本都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相继去世的，表舅把眼睛哭瞎了……

　　我不想表舅继续谈他的伤心事，就问他现在行动上是否方便等，把话题拉回现实。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母亲悄悄说，我们天黑之前回去吧，表舅妈也很老了，身体也不好，我们留下来，势必又要麻烦她做饭、张罗住宿等。

　　天快开始黯下来，表舅妈开始拄着拐杖准备做饭，我就借口说家里有人找我，要先回去了，以后会常来。表舅和表舅妈自然盛情挽留，但我和母亲还是走了出来，表舅拄着拐杖，送我们到庭外，一直默默地朝我们离开的方向站着。

　　母亲问，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呢?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因为这个问题，也正是我疑惑的。

　　对于我来说，除了感叹表舅出乎预想的人生外，更感慨的是母亲带给我的温暖。母亲没有文化，说不出大道理，甚至不知道“感恩”一词，但是这次来拜访表舅，让我明白，人世浮沉，我们当记住别人的雪中送炭，这次是母亲最好的身教吧。

　　天色更黯了，冷雨打湿了玻璃，穿梭在公路上的我，眼前仿佛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背上背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手里端着满满一大碗油，艰难又愉悦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