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3

　　她不识字，只会种地、养猪、养鸡。但让她倍感欣慰的是，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低矮破败的墙上贴满了儿子的奖状。后来，儿子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县重点高中，她则独自一人在家里继续着自己的农活，而且干得比以前更多。她知道，自己要供儿子上大学，完成丈夫的愿望。

　　儿子如愿考入了重点大学。她的脸笑开了花，也布满了鱼鳞纹。

　　漫长的等待……儿子本硕博连读，顺利毕业，并去了大城市工作。儿子时常给她寄钱，让她别省着。她听人说大城市里的房子很贵，于是把儿子给的钱和自己卖猪的钱都存着，准备等儿子买房时帮一把。

　　又几年，儿子在大城市买房、结婚、生子。她一直在小山村一个人生活着。

　　过年，儿子带着媳妇和孙子来和她一起过。年完了，儿子让她跟自己一起进城生活。她有些害怕，知道自己不识字，更不知道能不能和那个长得十分洋气且大学毕业的媳妇处得来。村里人听说她要进城去，纷纷劝她随儿子去，“你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总算盼来了好日子，该去享享清福了。”她信了，随儿子进城了。

　　去了才她知道，儿子这几年办了家公司，发达了，住的是别墅，有八个房间，还请了两个保姆。她原以为儿子叫她去是帮忙带孩子，可实际上孙子已有专门的保姆照顾，用不上她插手。再说了，她不识字，确实也教不了媳妇要求的那些东西。她只好整天闲着，也不敢外出，生怕走丢了。

　　在城里，儿子总是很忙，有时晚上还喝多了酒。她心疼。儿子说自己也是为了工作。她唯一要求儿子的就是喝酒千万别开车。儿子点头称是。

　　一年，二年……她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媳妇也还算尊重她这个乡下老太太。可在这个别墅住着，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且一咳嗽就是半个月。儿子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带她去医院看病，并带她去国外散心，但她仍觉得不舒服。

　　有一次，她偷偷地吃了点从老家带来的土，觉得全身的筋骨都通了。于是，她向儿子提出回乡。在她的坚持下，儿子顺了她的意。

　　回到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小山村，她觉得有些陌生了。她身上穿着媳妇给她买的衣服，与小山村格格不入。她也觉得别扭，便去找老衣服穿。更令她意外的是，村里人开始议论：“你看，她过惯了好日子，再过穷日子就难了……”对这些话，她就当没听见。但有人说“他儿子真不孝，老娘一个人把他养大，还读了那么多书，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却把老娘赶回了老家，真是白眼狼……”她想去理论，却无法开口。还有人说她与媳妇搞不好关系，是被媳妇逼回了老家，且绘声绘色地说听到她晚上一个人在家里哭。那晚，她真的哭了。她只想回老家讨讨土气，过自己习惯的日子，怎么就回不来了呢？

　　两个月后，儿子回来看她，她又随儿子回城里了。她不忍心儿子和媳妇背上不孝的名声。回去后，她发现儿子给她准备了一块田地，就在别墅边上，以前是几间破房子。没事她就在地里种菜。她看到孙子吃她种的黄瓜、西红柿，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原以为媳妇嫌种地脏，没想到她也偶尔去摆弄那块地，只不过她不种菜而是种花。最开心的事是，儿子周末不去度假，而是在地里挥汗如雨，陪她一起翻地……

　　她在城里待着，但没忘记那个小山村。每次回去过年，小山村里的人的都十分热情。她忍不住问了二伯，“我就纳闷，以前我一个人回来，大家都在背后嚼舌根，为什么现在回来大家都这么客气呀？”

　　“咱们都是隔壁邻居，怎么会乱嚼舌根子呢？还不是你儿子，他想你回去过好日子，就让大家这么说的。他知道你心疼他，怕他背不孝的骂名，自然会回去的。你回去有块地种，还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呢。你现在算是过上好日子了！”“日子是好，吃穿不愁，还高价买块地种着解闷。可我总觉得还是住在咱村里的日子更得劲，更有盼头。现在只剩下等死了。”她呵呵一笑。回去后，把二伯的话跟儿子求证了。儿子的脸一下红了，“娘，是我的不对。”

　　“儿呀，你没有不对，你希望我过上好日子，是你的一片孝心，娘懂，只是娘过惯了以前的日子，不怪你。”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这时，儿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呀，都是儿子不孝。你老不知道，那些年我在外打拼，落下了严重的抑郁症。只有看见你，我的心才安稳些。我丢不下手头的工作，只好让乡亲们编些瞎话把你骗回城里。”儿子满眼是泪地看着她。

　　“你的病，我早就知道。小娟（媳妇）偷偷地回来过，告诉了我你的情况。儿呀，你放心，有娘在，就会有好日子的。”

　　“与娘在一起，就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