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27

　　大学毕业以后，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城。每次从老城经过，街心花园的名字还在，只是没有了花园。天桥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天空中偶有飞鸟掠过——它们仍旧是一年一度的回归与抽离。

　　我已经记不起你的样子，或者说，已经很久不曾想起。只记得你的名字中有一个“木”字，那是多年以前刻在心头的名字。

　　漫步在草海边，看芳草年年绿，看春已归来，美人头上、袅袅春幡……只是眼前人，已非彼此。

　　那时候，一杯豆浆也可以让人念念不忘，一条短信也足以刻骨铭心。总是在每一个隆冬，收到你从小城带来的蛋糕，站在校门口，久久伫立。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里，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从几千个穿着蓝色校服的人中认出我来，更不知道你带着蛋糕是如何从站台到车站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一年，你去遵义，带过来好多斤荔枝。那是你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那时的你，眼里总是装满期待与欣喜，总是把世间美好都赠与我。

　　诗词里说，而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而我们，同在小城，相见一样无因。

　　当我再次拨通你的电话，尾号3520，多年以来，你从未换过，是我有求于你。你说，这是你能力范围以内的事，一定会帮我办到。那几天，心里是忐忑的，想到你或许不会为了这份过期的情谊而奔波，想到这些年来，彼此之间的误会与谅解……在某一瞬间，仍然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木子，是那个等在校门口为我送果冻的人。你会攒很久很久的零花钱，去买我爱吃的东西。有时候，你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吃，一直说自己不饿，把好吃的东西全部留给我。那时候，凡你所有，都属于我。

　　你也曾坐着硬座穿越两千公里去看我，看到传说中的海，是灰色的，一直延到远方；在海边，有提着小桶捉牡蛎的渔民，还有天空中斑驳的风筝……

　　当时已惘然的事情有许多，而岁月总是不留痕迹，如雁渡寒潭一般。你说，人这一生，不能把别人想得太坏。多年以来，我们之间只有唯一一次恶言相向，最后分道扬镳。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多好，像席慕蓉所写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和感激……”至少我们之前可以不要有怨怼，你遇贤妻，我遇良人，彼此祝愿。

　　时过境迁之后，最能体会的还是张爱玲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想你是明白我的不易，才会在我身处险境时伸出援手，哪怕已成陌路，哪怕有过怨恨。你说，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但只要力所能及的，都会尽力。

　　那一刻，回想起小时候在马路边差点被失控的摩托车撞，是你伸手死死拽住车尾，哪怕被拖行了十几米，手臂上血肉模糊……我也原谅了十六岁那年的车祸，如果你有别的选择，也一定不会让我受伤。

　　夜幕低垂的时候，宇宙在我心中变得很小。我想，同一时代的人们最大的缘分就是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相同的一颗星球上。从相识，相知，再到相别，最后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会相守，那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和伴侣。

　　时过境迁之后，是千年以前古人说的“烟水数年魂梦，无处可追寻”，是“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是“笙歌散后酒初醒，深夜月斜人静”……而我，竟无一字可以赠你。到得再相逢，恰经年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