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栏江笔记（组诗）
作者：黄鹏 时间：2021-11-15 阅读：234
两条河流
我已不止一次看到
这样的两条江水
它们一条浑黄如尿液
一条清澈似玉带
在峡谷的转弯处不期而遇
它们裹挟着各自的
王者气息
英雄遇土匪
总免不了怒目圆睁、刀光剑影
但是在大峡谷
我看见两条江水
各走各的路——
哈喇河从未告诫牛栏江
要从善如流，牛栏江
也并不去说服
哈喇河要同流合污
地形小记
中部开阔、平缓
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年
只是把这胸膛在人前一展
就让无数未经世事者
在心底生出喟叹
四周低矮，要低，就要低过
地平线，让太阳从大地的子宫
爬出。要矮，就要矮至牛栏江河谷
矮于秋天，和所有草木的根部
峰壑交错，因此又有群山
在此出没，又有沟渠
在此偶遇，又有石头与流水
被峡谷上的大风，高高托举
江河奔流，这江
是北盘江是乌江也是牛栏江
这河，是洛泽河
是可渡河也是哈喇河
在高原，他们尽情流淌、豪情铺张
一如阳光，一来
就要在百草坪停歇一两百天
再如鸟雀，一到
就要在草海湖停歇五六个月
多好，这些善良的存在
让人感觉黑暗与邪恶
少去大半，白日与美好
在人间又长高了一截
牛栏江人
从牛栏江回来后
我心开阔
说话天不怕地不怕
且嗓门变大
不是诗人
妻子坐在大峡谷看风景
满眼都是过眼云烟
对于我的改变
她有她的总结
——牛栏江人啊
嗓门比山风大
血液里全是
江水撞击崖壁的回音
事实是，嗓门不比风大
他们就无法展开对话
当流水撞击崖壁的回声在血液消遁
外界就判断不出，谁是江边人
与江水握手言和
在此之前，我已有过多次艰难抉择
但我应该不会忘记
这次在牛栏江的进退两难
抬头是碎石、黄土与风声
低头是绝壁和滚烫的江水
上不能上、下不敢下
我干脆找块石头坐下
迫不及待地跳入牛栏江
我看他们脱衣、洗脚、游泳
妄图用江水把身上的罪恶洗清
想到自己也是有罪之人
我纵身跃下
踉踉跄跄地走向江边
我伸出双手试图与江水
握手言和，但牛栏江
有大忧伤。他的手掌和心脏
比世道略显冰凉……
与石人对视
石头被打磨成人形
以此替代沉默不语的神灵
独立崖壁，日复一日地
接受祷告和雷鸣风雨
神秘的牵引有迹可循
坠落深渊的灵魂啊
沿着锈迹斑斑的绳索回来了
在纷繁复杂的壁画里
他们举着火把向天空进发
路过石人时，顺便把魂魄脱下
待到远山将寂静归还原野
云雾升腾而起，众鸟高飞而去
与一座石人在崖壁展开长久对视
暮霭里不动声色的牛栏江
令我们，再一次欲言又止
在江边呐喊
周遭再无比这更高的山峰了
但是我们还在继续攀爬
妄图用大地之骨
拉长对一条江水的眺望
无穷无尽吹过的山风
让人忍不住呐喊
于是我们用手围在嘴边
让堆积如山的陈旧愤懑
顺着胸腔和肋骨冲撞而出
反复的呐喊终于让我们声嘶力竭
歇斯底里地瘫坐岩石
静候的回音并未迷途知返
它们去了哪儿？四下寻觅
像是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牛栏江纹丝不动，大峡谷苍茫依然
携妻带子、呼朋引伴
越岭翻山来到一条江边履危石
登高山、临百仞深渊
纵心中有万千带毒箭簇
亦不知该将其，射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