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1

　　时至重阳，看着阳台上绽开的盆菊，就又想到了家乡的“花埠子”。

　　小时候，听大人整天地念叨着“花埠子”：“明日去花埠子挖菜去”“明日去花埠子薅草去”。听其音，却不识其字，竟误认为是“花布子”，觉得怪怪的：那儿有块大花布吗？读书识字后，才知道，“花布子”本是“花埠子”，埠，是指“高地”的意思。确乎如此，花埠子就是一块高地，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土，难以种植庄稼，只是任其自生自长一些浅草野花，秋天里，花埠子上，遍开的是金黄金黄的野菊花。

　　于是，临近重阳，就经常听村人喊道：“明日该去花埠子看花了。”

　　花埠子，怪怪的，怪得有味道。春天里，并没有什么繁盛的花，只有一些浅草，嫩碧着，和一些瘦骨伶仃的苦菜花，随风摇曳在那儿，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夏天，则是一味地绿，绿得一派粘稠。后来我想，夏天里，花埠子上的野菊花也许就已经长成了，只是被生命力更强的野草遮蔽着，故尔，不能显山露水。待到进入秋天，秋渐深，草木开始凋枯，野菊花则恰好应了这个时节的季候特点，凌寒愈茂，亭亭然，脱颖而出。

　　抽箭，孕蕾，近重阳，即灿然开放，一派绚烂。村人称之为“花埠子”，应该就是源于这秋日盛开的野菊花了。

　　在家乡居住的那些年里，我是几乎年年于重阳前后，去花埠子看菊花的。花埠子上的菊花，是纯粹的野菊花，棵不高大，枝条散乱，生长得蓬蓬勃勃。每一根细小的枝头上，都“坐”着一朵菊花，或含苞待放，或灿然开放着。也正是这次第开放的顺序，使得花埠子的菊花，绽放得更有层次感。花朵，不大，只有拇指肚般大，却是多，繁复而凌乱，那样散漫地开着，破碎着。秋阳之下，满埠子碎金一般跳跃开来，给人一种金光闪烁的灿烂感。

　　花埠子，形近于圆。花开时节，远远地望去，整个花埠子，就是一朵大“菊花”了。有一种壮观的美。

　　重阳节前后的这段时日里，村子里的人，大多都会去花埠子看菊花，多数人，也只是看看而已，算是一种节令的应景。一些少女，去了，会采摘一些，扎成花束，拿着玩，也许会放进自己的闺房里，待一段时间，然后看着它慢慢蔫去。只因，大家都觉得它是“野菊花”。当然，有一些少女，会折一枝野菊花，插于发辫，娉娉婷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真是好看，简直是好看极了——一路娉婷，就是一路秋光。

　　村子里的常五爷，尤其喜欢野菊花，他说：“野菊花好啊，野菊花，天然，药性好。”常五爷，是常年在花埠子上牧羊的，羊不多，只有几头。羊，是常五爷的财源，也是常五爷的伴。野菊花盛开的时候，常五爷几乎天天待在花埠子上。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羊，散落在他的边上。常五爷很安然，看得出，他心中充满了愉悦。常五爷不仅看花，而且还采花。他把菊花头采下，晒干，就成了菊花茶（那个时侯还没有流行菊花茶）。冬天里，常五爷会喝一冬的菊花茶。常五爷的脸，总是红润润的，有人问他养生的经验，他就会给人泡一壶“菊花茶”。我也喜欢花埠子上的野菊花，喜欢它的天然、本色，不事雕饰；喜欢它凌乱、繁复的美。

　　现在看来，还有对之而生发出的那种“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的怅惘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