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8

　　父亲在年轻时就喜喝酒，出嫁后更是只让我送他酒，以至于邻居到现在还称呼父亲为“大酒桶”。

　　父亲虽爱喝酒，酒品却是极好的。父亲的酒龄有四十余年，可我从小到大却从未见父亲酒后失态过。别人只道父亲好酒量，我却觉得父亲虽爱酒却是十分自律的。十里八乡有名的“大酒桶”每天最多只喝一次酒，每次用小酒杯倒半杯，今天喝过了就不会再多喝一滴。几十年来父亲一贯如此，从没有破过自己立的规矩。

　　因父亲每天必喝酒，幼时伙伴们起哄喊我“小酒桶”，从那时起我便对父亲喝酒有了意见。10岁时我气恼父亲边吃大蒜边小口抿酒，像在品琼浆玉液。为了“报复”父亲，我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小跑到院外把酒杯扔进了粪坑里。没有预想中的火冒三丈，父亲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又穿上外套下地干活去了。

　　见我对父亲不满，母亲才向我讲出父亲饮酒的渊源。原来我的父亲出自一个木匠世家，我的爷爷是大木匠。当时的爷爷人前风光，收徒弟无数，后来爷爷却染上酒瘾因饮酒过量而离世，爷爷去世时父亲才十三岁。

　　母亲告诉我，父亲十三岁就到处干活挣钱。奶奶是贫苦人家出身，小时候却被裹了脚，父亲不仅要挣钱还爷爷治病欠的债，还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和小脚老母亲。每次父亲累得动不了就偷偷喝一口爷爷留下来的老酒。爷爷是喝酒才病故的，父亲不敢多喝。爷爷的经历告诉父亲人风光的时候不能得意忘形，酒桌上更不能贪杯。每天喝的那口酒是敲打父亲的戒尺，更像是一针强心针，告诉他要自律且要强的活下去。

　　知道父亲的过往，我对寡言木讷的父亲多了一份心疼多了一份敬畏。父亲虽每天一口酒，但其他时间他却从未闲着，而是用他勤劳的双手一点点让家里富裕起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阻拦过父亲喝酒。

　　爷爷留下的酒杯被我扔进了粪坑，父亲后来换了一个罐头瓶子当酒杯。每次喝酒的时候父亲怕我生气总是给我一毛钱让我去小卖部买汽水去。他不知道其实我早就不怪他喝酒了。

　　一晃多年过去，我以成家。每次在过年前我都会提前给父亲送酒。父亲收到酒并不急着打开品尝，而是欢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说是以后慢慢喝。送一次酒，父亲可以喝一年，坚决不要其他礼物，父亲总是说有酒便好。

　　过年了，父亲把酒收起来，拉着我们嗑瓜子聊天，父亲说:“酒啊喝个滋味，品一口就足了。过年啊过个团团圆圆，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现在，我仿佛明白，父亲这些年的念想从来不是酒，而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