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从地里细长

　　早晨，去花坛里看二月兰。

　　二月兰今年长得不多，稀稀疏疏几枝，顶着紫红小花苞，未如去年一样繁茂，却见地里长了细细密密的碎米荠，开极细小白花，纤柔，成片，铺满了狭长的花坛地面。

　　起初，我并不知这些野草叫碎米荠，拿手机里的形色（一种专门识别花草的软件）辨认才知道。大概就是荠菜吧！我想。看它开的花，极似荠菜花。后来在植物星球李叶飞的一篇文章里，知道了碎米荠和荠菜的区别：

　　两者都是十字花科，一眼看去，花很像，白色小花，但是叶子不一样，更明显的是果不同，碎米荠是线形的长角果，荠菜结的果，是心状三角形。

　　碎米荠和荠菜，都是春天的信使。在我看来，碎米荠长得更柔弱碧嫩，绿得更养眼，它们密密齐齐从地里冒出来，让我知觉，果然是春天到了。

　　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像被唤醒了似的，又像被画家的笔泼了一层浅浅嫩嫩的绿颜料，万物从懵懂中苏醒。

　　早在半个月前，浇水的时候，发现木槿的枯枝上，有许多极小的芽尖冒出。从入冬开始木槿就掉光了叶子，之后整个冬天就剩几根苍白的光杆子，以为它死了，看到光杆子上这些小绿芽，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不仅木槿，枸杞、喷雪花、三角梅、蓝雪花，都曾在几个月前掉了叶，此刻，光秃的枝杆上，也都缀满了细细小小软软嫩嫩的绿色。

　　月季的嫩叶是绛红色，卷卷的。

　　无尽夏绣球也是，在老枝顶端，一层层舒展。

　　铁线莲的嫩叶，毛绒绒的，柔软地贴着极细瘦的枝。

　　芍药的芽尖粗且短，似乎这样能更有力地钻土而出。

　　空寂了的长方盆里，折耳根圆圆的叶贴着地面一点点展开，玉簪的嫩尖聚集在母株球周围，坚硬而顽强地顶出来。

　　那棵顶天的紫薇树，曾在一月的大雪中，银装素裹，美得像一幅简笔画，不知什么时候，也披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小叶子，好像忽然间从一个清瘦苍黄的老人转身变成了一个活泼跳动的少年，生命的活力，滋滋从这茂密的嫩叶里生发。

　　这几天在露台上，每天都能看到这些细小的变化，仿佛初生的婴儿，令我为之惊喜。

　　好像昨天还沉浸在冬雪覆盖的冷寂里，忽然而至的一夜春风，把这些沉睡的枝枝条条都吹醒了。

　　心也每天跟着鲜活起来。

　　早晨沿着山脚跑步时，也有新的发现。那些整个冬天与山融为一色的老树枝上，一下冒出许多嫩黄浅绿的小叶，芽尖一样的叶子们如新生般缀满了黑枯枯的枝头，好像一棵死了的树又活了，好像整座山都活了。

　　山沿峭壁上，也不知什么时候，铺开了一层绿毯似的草，纤嫩的草茎簇拥着，从石壁底下比赛似的齐齐往上长，就连水泥扶栏上的铁锈丝间，也泛出了星星点点的一颗颗绿色，仔细看，原来是缠着的枯藤醒了。

　　下班回来，看到小区景观河边的柳树，一身纤柔的绿枝条垂到河面，摇曳多姿，映着一旁玉兰的红和樱花的白，无尽的温柔。

　　春天，万物悄悄发出微微光泽，急匆匆赶路的你，如果不停下脚步去观察这些从地里细细长出来的新生，你大概不会感受到有惊喜从内心生起——这是个美好的季节，不慢下来，就会错过身边这些美物。

　　因为它们和时间一样，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