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08

　　当年，我和姐姐还小，看到母亲生病了那痛苦的模样，我们除了哭，还是哭。村子里的巫婆听到哭声就来了，说母亲是鬼魔附身，要马上驱赶。于是，巫婆舀了一土碗凉水，提起菜刀，把我们家唯一那只老母鸡宰了。面对滴有鸡血的土碗，巫婆闭上双眼，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后来听大人说，她念的是咒语，诅咒鬼魔赶快离去，否则将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再踏上一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同时，还祈求母亲早日康复。然后，巫婆端起土碗，把鸡血水喝在嘴里，往母亲身上，床前床后，以及旮旯角角一阵喷吐。接着摔碎土碗，高举血淋淋的菜刀一阵狂呼乱舞，还把桌椅板凳砸得山响，似有要杀尽鬼魔之气势。莫说鬼魔，连活人都被吓得心惊胆战、毛发直立。

　　然而，鬼魔根本不吃巫婆那一套。折腾完了之后，巫婆提走了还散发着体温的老母鸡，留下了那个还没有闭上眼睛的鸡头。而母亲之病却依然如故，似乎还有加重的迹象。

　　“还是赶快送医院吧。”住隔壁的生产队长叮嘱道。说得轻巧，吃根灯草，那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进去不要银子嗦。我们知道家中一分钱也没有，但还得想办法救母亲呀。于是，我和姐姐们去屋后砍了几捆竹子抬去街上卖了，买了几包草草药回去，按医嘱服了一周，结果什么效果也没有。接着，又请人搭梯子锯了两根房梁去卖。这次改为西医，说来得快。打了一针，服了几片黄色丸子。钱用了，病却没有丝毫好转。听人说，九道拐山里有位老郎中医术高超，我们就把屋顶的瓦片由密抽稀，分拆三百匹卖了换成钱，求上门去。老郎中没收钱，顺手在山上扯了几把杂草塞给姐姐，说拿回去煎熬服下，保证药到病除。姐姐信以为真，连夜熬药，细心服侍母亲喝了一碗又一碗。结果毫无用处，药到了，病没有除。眼看母亲呼吸急促，呻吟不断，痛苦写满脸膛，巫婆又来了，并支了个“高招”——冲喜。

　　所谓冲喜，就是娶媳妇或嫁女。说用高兴之事一“冲”，就把倒霉之事“冲”跑了。娶媳妇不现实，那年我才十岁出头。嫁女还沾点边边，读初中的姐姐十五岁了，当地十五六岁就出嫁是常事。

　　老师知道了，坚决不同意，说姐姐读书悟性高，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前途无量。公社干部也反对，说姐姐形象不错，又是团支书，要培养她当妇女主任。姐姐是孝女，为了振救母亲，她可以舍弃一切。就这样，姐姐连对方什么模样都没看见，就收下了订婚礼。

　　对联帖了，鞭炮放了，锣鼓敲了，喜烟抽了，亲朋好友欢声笑语，男女老少喜气洋洋。可以说，连汗毛根的“霉气”都被“冲”得一干二净，就是没有冲走母亲的病，反而冲走了母亲的命。

　　那年，母亲还不满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