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30

　　童年时期，只有逢年过节，家里才会做鱼圆。父亲做鱼圆一般用大青鱼或草鱼，他会先把鱼洗净、刮鳞，然后去头去尾，一分为二切开。然后，剔掉鱼骨和鱼刺后，加上生姜、蛋清、油盐等材料和成肉泥，再不停用手顺时针搅动。据父亲说，这是做鱼圆的关键之处，搅拌的力度若不足，鱼圆的口感就会大打折扣。拌好后，父亲先用手取一些鱼泥，从虎口处挤出一颗颗椭圆形的鱼圆，用勺子刮入沸腾的水中。待它们煮熟后，再把鱼圆全部捞大盆里，撒上葱花。这一过程繁琐而又复杂，不仅需要细心和耐心，纯手工搅拌更需耗费一定的体力。儿时，每次看到高大魁梧的父亲用一双粗壮的大手细心地剔着鱼刺，我都觉得那像是一双在做着精工细活的绣女的手。而每次在春节做鱼圆时，外面寒风凛冽，家中自来水冰凉刺骨，父亲在水中一遍遍冲洗着鱼，手都会冻得通红，但他却忙得热火朝天，从不喊冷。彼时，站在一边观看的我，心中总会因有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的父亲而默默自豪。

　　父亲做出的鱼圆劲道嫩滑，散发着新鲜诱人的鱼肉清香。鱼圆一端上桌，我和弟弟都迫不及待抢着吃，父亲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们。除夕之夜，家人围坐、共享鱼圆的美味，那是儿时冬季中最暖的风景。如此欢欣幸福的场景一直伴随着我的成长，鱼圆也成了我一度最爱吃的菜肴。

　　记得有一年，寒假结束后我要返校，父亲给我带了一饭盒鱼圆。因为宿舍里没有冰箱，他叮嘱我两三天就要吃完，但回校后我舍不得吃，每顿只吃二三颗。没几天，剩下的鱼圆就散发着一种怪怪的味道。我明白鱼圆可能坏了，但想起父亲做鱼圆时的辛苦、想到鱼圆的美味，我舍不得扔掉，而是一股脑全吃了。结果当天夜里腹泻，一直折腾到天亮。几天后和家里通电话时，我无意中提到此事，母亲责怪我不应该吃变质的鱼圆，电话旁的父亲却一直无言。

　　两日后的晚自习，有同学对我说教室外面有人找。我走出教室，发现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父亲只身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外套湿漉漉的，额前的头发还在流着水滴……父亲看到我，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的东西，层层撕开后发现是一个还带着温度的饭盒。父亲递给我说：“知道你前两天吃坏肚子，这是我今天刚做的新鲜鱼圆，你放心吃”。

　　学校地处偏远，距离家里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父亲却在下班后饿着肚子、淋着大雨匆匆赶来，怕饭盒被雨打湿，他还一直放在怀里……想到这儿，我默默接过鱼圆，接过那份沉沉的父爱，在黑暗中努力噙着泪

　　时光飞逝，我逐渐长大，父亲越见苍老。但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坚持为我做鱼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父亲叹着气，喃喃自语，“老了，做不动鱼圆了。”我猛然心中一痛，惊觉父亲已是白发暮年。我这才发现，那些鱼圆飘香的岁月是我一生中多么温暖的时光。现如今，饭店和菜场都能买到现成的鱼圆。不管商家标榜多么好吃，但总也吃不出父亲做的味道，因为那是家乡的味道，是父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