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海拉
作者: 时间:2023-04-24 阅读:431
关于海拉,我一直心向往之。且不说那里有传说中神秘的溜索村遗址,单凭那里是牛栏江流经的某个地方,我就一定要去。
一直想着要什么时候去,和哪些人去,却只能一直搁置在计划中。
此次受邀,倍感惊喜和荣幸。这是宣传部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有作协、音协、美协、摄协等人参与。以这样方式和这些有趣的人一同前往,当真是我始料未及的。
这是一次带着任务的活动。对于参加类似的活动,我多少有些惶恐——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更担心自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
可是,这次是去牛栏江啊!更何况,海拉镇是威宁县境内我唯一没有去过的乡镇了,于是,我欣然应允。
我们最先抵达海拉镇人民政府,这里是贵州省最“高”人民政府(高:指海拔),他们的食堂,建在政府所在地的最高处。
从办公楼通往食堂的路,是一截林荫路,闻过林间的松香再闻到饭菜的香味儿,食欲倍增。那没加任何佐料,蒸熟了就上桌的火腿肉,那放有他们自己种的青花椒的蘸水,那他们自己基地里出产的党参清炖土鸡……那些味儿,保证会让你今后再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作比较。
汽车在山路上盘旋。海拉像一张画卷徐徐展开。
站在山腰,牛栏江蜿蜒曲折在山脚下,那是江边人的马蹄湾。我把相机聚焦仔细看,流水环绕的地方,真的像个马蹄印。
一场战事在我的想象中激烈进行:硝烟弥漫中,大将军一紧缰绳,骏马扬蹄,朝天长嘶,方圆数百里的绝壁化身坦途。马蹄踏碎的地方,春天最早光顾。浅滩上依稀可见淡淡的绿。
战火平息后,人类又在此繁衍,生生不息。在这里,我听到了古老的牛栏江畔,有一种职业叫“扛夫”,从事这种职业的是当地的青壮年男子,两根手臂般粗细的青冈木杠子,一条结实的麻绳,就是他们的挣钱工具。寨子里若有谁家养了一头肥猪想要卖掉的,他们就用麻绳把肥猪往杠子上一捆,肩膀上一扛,一路吼着山歌,甩着汗水,把肥猪扛到市场上去卖掉。卖猪的钱和养猪的人家对半一分,就是两个“扛夫”的劳务费。
而今,一条条宽阔的公路通往寨子,那些弯弯曲曲的山路还镶嵌在大山里,见证着那个时代的艰辛。
回头一看,壁立千仞,大山不语,用事实逼你承认了自己的渺小。
一路前行。地势渐渐平坦开阔。江面一下子铺开,十几米宽。青山倒映在绿水里,偶尔有一只水鸟飞来,轻快的碰了一下水面,又“倏”地飞开。江面水波凌凌。
汽车开进了一个小寨子。一阵果香溢进车厢。往外看去,几乎每户人家的房前屋后都种有黄果树。听说这种果树生长习性很神奇,专挑牛栏江沿线低海拔地段水分充足的土地生长,五年挂果,挂果当年的采收时节不摘的话,黄果它不会掉,来年春天又转绿,然后继续生长,可以持续两到三年,往复青了又黄的果,味道更佳。
果树结两次果子后一般就不再结果了,又得从幼树培育,因此这果并不多得。当地的人们叫它“再生果”,采收后多半不直接剥开来吃,而是洗净了连皮直接丢进酒缸泡酒。
“再生果”泡出来的酒,看上去嫩黄中带着一点青绿,闻起来香甜中糅杂一丝淡雅,喝下去香醇伴着些许甘冽。
果香和酒香一路相随。我似乎有些醉意,有点犯困。
走出寨子,风声越来越近,涛声越来越响。汽车靠着山崖停了下来。
下车后,满目的大石头躺在山涧,流水们欢呼着爬上这块石头,又跃下那块石头,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忆起多年前我第一次徒步牛栏江,翻山越岭后借宿牛栏江畔。一闭上眼睛,白天爬过的山和看见的山都在梦里垮塌,大石头一个接一个往下滚,再闭上眼睛,大山接着垮,大石头接着滚……
按理说,山里长大的人,不至于恐高,可是我的梦境那般真实,飞沙走石实在让人无法安睡。后来我干脆拉个小板凳坐在楼顶。远山耸在夜空,灯塔明明灭灭。
直到今天,我居然遇见梦里滚落的那些石头!我走到江底拜访他们,像拜访多年未见的故人。
江面上横着一条铁索,铁索上拴着一个圆环,圆环上方是个滑轮。我又见到了传说中的溜索!
这溜索是早些年对岸寨子里人们出行的交通要道,听说他们的建材、棺木、牲畜等都从这溜索上运输;又听说,这里的孩子们上学放学都从这溜索上过;还听说,这个寨子里有一些人,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一辈子没有踏出过寨子。
这一江之隔,隔开了云南和贵州,隔开了山里与世外,隔开了前世和今生……
看着湍急的流水,看着这条铁索,我对这里居住过的人,顿时心生一股敬意。
我一直以为过溜索的时候是一头有一个人推,另一头有一个人拉,其实不然。听当地人说,他们都是自己过的:一只脚套进铁环里,把腰上的绳子系好,用没有套进铁环的那只脚使劲一蹬岸边的大石头,一股力量就足够把自己送到比江心还要远的地方,然后自己拉住铁索,蹭蹭几下就到对岸了。
想着小学生都能自己过溜索,几经踌躇,我还是决定去溜索上体验一把。
跨一只脚在铁环里,捆一根绳在腰杆上,我紧紧抱住滑轮下面的柱子,放溜的汉子(同行的一个男子冒充的)猛地一推,我呼啦一下就到了江心。从这个角度看脚下的流水击起的浪花,别提有多畅快!
我悠在江心上方,使了好大的劲儿,滑轮好不容易前去了一点,又滑回了原位,估计是力量不够、技巧也不够吧,反复试了几次,手腕都被划出两条血印子!
最终,我还是没能到达对岸……
关于溜索村搬迁遗址的许多好奇,就这样留在未知里,留在以后的计划里,留在蝴蝶和沧海的童话里……
汽车一直往上面开。到达山顶停下来,我感觉到车身被大风吹得摇晃。
果然,下车后我双脚刚接触到地面,就被大风吹着飞奔。站在山巅的风车甩着三个叶片,我张开两条手臂,我们算是打了个招呼。
跑到一片小松林里,我终于站稳了。
抬头一看,风车那么高,仿佛一踮脚,就可以摸到白云。脚下的小松树一尺多高,几乎每棵都挂着两、三个松果。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松树中比较矮小的品种,不料,随行的一位大哥指着远处的一片林子说:“和那片森林一样,九几年的时候飞播的。”
我不禁有些感慨:同样的种子,落在不同土地上,差异不是一般的大。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海拉风光尽收眼底。视野的尽头是无尽的仓满……
山风一阵接着一阵吹过,我感觉有些冷,想找个地方躲风,举目四望,才发现这个叫平箐梁子的地方,没有一个山崖,没有一块石头,没有一棵稍微高一点儿的树!
也就是说,在平箐梁子,你别想躲过路过的每一阵风。
喧哗一阵后,大家都叫嚷着冷。眼看手表上的时间已是接近下午六点,可天上的太阳貌似还挂在四点钟的方向。日头下山,估计还是两三个小时以后的事。原定在这里看日落的计划就这样落空了。
我们拉高衣领只想离开。这个不适宜居住、不适宜种植、甚至不适宜久留的地方,只剩一排排的风车兀自摇摆,源源不断向各个领域输送着电力资源。
我又回到了灯火可亲的小城,看见了亮着灯光的属于我的那一扇窗。
关于那个叫做海拉的地方,路过的一物一景,尝过的一粥一饭,悟到的一念一想,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铺排开来……
如果此生你会来一趟贵州,请你一定要来一趟威宁,如果你来到了威宁,约我,我带你去海拉,去看牛栏江,看那条我一直想拿出来跟你炫耀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