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江楼月满樽
作者:路来森 时间:2024-02-19 阅读:276
灯火江楼月满樽
——台静农与老舍
路来森
台静农初晤老舍,应该是在一九三六年。
一九三六年八月,台静农到青岛,任教山东大学。这年秋末冬初,首晤老舍。其时,老舍携家眷住青岛山东大学附近,专事写作。初次见面,老舍赠台静农自己的小说《老牛破车》,但台静农却对老舍说:“我喜欢你的《骆驼祥子》。”可惜,当时老舍的《骆驼祥子》刚刚在《宇宙风》上刊登完,尚未出单行本。
一赠一答,虽属小事一件,但却看出老舍的“真诚”,和台静农的“坦诚”。
台静农在山东大学恰好一年(一九三七年七月,台静农离开青岛去北平),这一年他与老舍是同事、是朋友,交往是密切的:一起逛街,一起吃酒,应该也会一起探讨写作、纵谈国事,可谓友情深笃。
抗战爆发,台静农于一九三八年秋(七八月)入川。
入川后,台静农居住在江津县白沙镇。这段时间,一度,生活极其困难,困难到“典衣”为生的境地。台静农在致林辰的信中写道:“现拟暂住白沙,再定行止,倘不东下,则去成都。至于目前生活,则变卖衣物(反正要卖去的)尚可支持些时,友人亦有接济也。”
舒芜《忆台静农先生》:“有时快到吃午饭,碰到台师母还在慢慢向后山走(那里有一两间小店),问她干什么去,她轻言悄语地说:‘去卖一件衣服,买米回来做饭。’”
感于此,台静农有《典衣》诗一首,诗曰:“检典春衫易米薪,穷途犹未解呻吟。君看拾橡山中客,许国长怀稷契心。”(注:拾橡:捡拾橡子,形容生活艰苦。稷契:稷和契的并称,唐虞时代的贤臣,借指“贤臣”)全诗的大体意思是:穷不易志,虽处贫困之中,却仍然怀有许国、爱国之志。
故尔,尽管生活极其困难,但台静农仍然热心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
此时,老舍在重庆主持文艺协会,将于一九三八年十月十九日举行“鲁迅逝世二周年纪念会”,函邀台静农出席,并作报告。台静农即于是月十八日到重庆,十九日纪念会上演讲《鲁迅先生的一生》,载于十日后出版的《抗战文艺》月刊第二卷第八期。
一九四零年春,台静农陪同老舍,至鹤山坪拜访了陈独秀。
一九四一年春,台静农同魏建功一起到重庆访老舍,老舍高兴得“破产请客”。究竟“破产”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但在当时环境恶劣、生活困难的特殊时期,老舍的“请客”应该是很隆重的,可以说是“倾其所有”的。
这看得出老舍的大气和豪气,但归结到根本上,还是缘于对老友的深厚之情谊,缘于其志同道合的理念。
一九四四年九月,台静农在重庆《抗战文艺》月刊第九卷第三、四期合刊上,发表了《我与老舍与酒》一文。文中,台静农先生写了与老舍的交往,写了老舍的风神仪态,写了老舍的风趣幽默,也写了抗战期间,老舍因为忙于工作而带来的疲惫和衰老,字里行间,是深挚的朋友之情,是殷殷的关切和关爱。
一九四六年,台静农去台湾大学任教,从此滞留台湾,与老舍音信隔绝。
一九六六年,作家老舍在“文革”中不堪受辱,于八月二十四日午夜投北京太平湖自尽,年六十八岁。死后近二十年,台静农作《忆(怀)老舍兄》七绝一首悼念,其诗曰:“身后声名留气节,文章为命酒为魂。渝州流离曾相聚,灯火江楼月满樽。”前两句,是借用老舍自己的诗句,表现其性情、气节;后两句则是写一九三八年台静农应老舍之邀,前往重庆,为“重庆抗战文艺协会举行鲁迅逝世二周年纪念会”作报告的情况,以及酒楼饮酒,老舍不醉不休的情状。
深厚之情,尽在回忆、怀想之中;而其思乡之情,便也寄寓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