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作者：田佳军 时间：2012-01-17 阅读：542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时，父亲离开这个家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从颓废中清醒过来。然而，清醒过来再也看不到父亲回家。
直至今日我才顿悟什么叫“父爱如山”。我的父亲一生辛苦，且又重男轻女，他对“儿子”的理解是最直接的传宗接代和最踏实的养老送宗。因此，两个姐姐接受父亲棍棒的洗礼要比我多得多。弟弟没带好是姐姐的错，弟弟饿着了也是姐姐的错，姐弟吵架，父亲会不假思索的降罪到姐姐头上，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从我记事起，我一直处在父亲的溺爱中长大，虽然这种溺爱只是温饱线上的呵护，但却令我至今感到满足。我在父亲的骄傲中茁壮成长，父亲在我的成长中也变得越来越“骄傲”，他的骄傲始于儿子高居榜首的学习成绩。小学五年级我经常感冒，父亲总会抛下农活，背着我匆匆往医院赶，往接诊室里一坐便早早的把我屁股暴露出来，示意医生赶快打针，当同在就诊的左邻右舍目光呆滞的看着我父亲时，父亲会大言不惭的向周围告知：“我仔痛得老火，念书成绩总是全班前三，打完针就要送学堂，大家将就将就。”别人听了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儿子成绩好，父亲很享受。然而，这种喜悦在我初中三年级时戛然而止，成绩下滑的速度令家人难以置信，学校培养的重点高中苗子在这时候也彻底放弃了，我开始逃学，开始学会抽烟，开始深夜混迹于街头巷尾，最终普通高中勉强上线。那年，父母第一次为我的成绩落了泪，母亲念念叼叼说了老半天，最后父亲只是简单的伸出双手，无奈地说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对不对得起我这双手，还有已经挑烂的那几担箩筐吗?”……听到这里，我强忍不使自己的眼泪掉下，但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心脏一阵刺痛，痛得纠心，痛得深远。是啊，父亲那堆叠起老茧的大手，是受何等的风侵雨蚀才雕琢得这般刻骨，是经何种的霜摧雪打才演变成这粗壮的枯枝。父亲用来做小生意的两个箩筐烂了又补，补了又烂，那块早被肩膀皮肉打磨的扁担，中间已经深深的弯曲变形。看到这里我起身快速进屋紧锁房门，神情麻木的将两手捂住脸庞使劲的上下揉搓，眼泪很快的打湿了双手。
后来，我的学习成绩终是无力回天。高中二年级，在父亲的几经周折下，我顺利踏入了部队。第一年回家探亲，一身戎装踏进家门，我再次看到父亲那久违的笑容和骄傲的模样，坐在“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横幅前，父亲递来一支烟，我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和父亲的期望。那天，我话特别多，问父亲生意好不好，农活忙不忙，父亲总是非常谦虚的点点头，然后认真的听着我讲部队的新鲜事，我说得眉飞色舞，他听得专心致志......回到部队，我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篇日记，也正是这篇日记让我改变了人生的态度，那时的我会简单的认为：儿子有出息就是父母一生的成就。为此，我在部队心无杂念，参加自学考试，奋力冲刺立功受奖，三等功喜报连年飞寄家中，父亲见报立马四处笑传，高兴一过头便会不自觉向人道说：“我儿子在部队干得好，连年都立三等功哩。”成绩的突出得到了部队领导的重视，很快我便萌生提干的想法，我将这一想法忐忑不安地告诉了父亲，电话里面父亲喜笑颜开：“这是好事啊，看来，咋家的祖坟埋对头啰，你好好干，如果需要钱打点打点，你不用操心，我给你寄，大不了再挑烂几担箩筐。”听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眶就热乎起来。然而，拥有多个三等功和六七年兵龄的共产党员在两年的激烈角逐中，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淘汰出局。当兵第八年，我果断结束了自己的军旅生涯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回到家里，看着客厅被父亲贴满的三等功喜报，我若有所思地苦笑起来，我从皮箱里面抽出两条烟递给父亲并安慰道：“退伍也好，指不定老天给我预留了一条更好的路走呢。”父亲抽着闷烟低头附和：“退伍了政府又不安排，你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哩。”
退伍回家还不到一年，就让我深刻体会到退伍军人求生路上的残酷。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也束手无策。为了基本切合原部队工作性质，我选择了当一名公安机关的协警，我试想着边当协警边参加公务员考试，而父亲则天真的想着希望我从协警中脱颖而出转为正式民警，虽这不可能但我也谎话连篇的骗着父亲这绝对有可能。为了不让父亲操心，我延续着工作中报喜不报忧的习惯，父亲也一直以我能在公安机关工作感到些许安慰。公务员考试三考三败，打击得我狼狈不堪，父亲也逐渐开始怀疑我协警转正的问题，直到其六十大寿的那次谈话他道出了心中的想法：“当初也许继续留在部队还是好些。不过退了就退了，现在虽没工作，但你父亲还是可以为你建好房子，娶个媳妇，并且留点钱给你做事情，我死了也算尽到义务了。”我听后佯装轻松的高调表态：“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混不好我就不结婚。”
父亲忙碌着为我建房子，我则成天围着工作转。这天，我重复着外出办案，电话轻盈的响起：“父亲病倒了，肺部问题非常严重，你赶快回家。”此刻，我的大脑犹如惊雷一击，刺痛难忍：“到底是什么毛病，快说啊?”电话那头传来哭声，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医生豪不留情的告诉我：“肺部肿瘤，恶性的。”我立马打断了医生的告知：“这不可能，你的诊断也许有错?”然而，辗转到大医院的诊断也一字不差：肺癌晚期。当我得到这一确切结果时，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不顾形象的在医生面前痛哭起来：“求求您，求求您医生，我父亲还年轻，都还没做爷爷，求求您救救他，救救他，他不会有事的，我当兵回来都还没来得急尽孝呢!求求您医生，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最起码让我尽几年做儿子的孝心吧。”办公室里所有的医生看着我肆意横流的泪水，除了悲伤还是悲伤......住在医院，我努力控制在父亲面前不要哭泣，竭力掩饰内心的痛苦，一心陪护着父亲养病，我知道父亲离开我的天数不远了。
父亲发病至离开的五个月里，他多次提及的便是我的出路和今后母亲的生活，父亲太想看到我穿警服“挂星星”的样子了。那段时间，我倾其所有，只要能让父亲感到欣慰，尽量减少病情恶化的疼痛，我无所畏惧，我不顾一切。周围的亲戚和邻居给予了最大的鼓励和帮助，父亲也从中看到自己的儿子迅速变得成熟和勇敢，临终前夕，他对自己即将走完的一生感到最为自豪的也是因为身边有了一个孝顺的儿子……寒冬岁末，夜幕降临，姐姐的电话催促得厉害，我知道，估计父亲即将离开，我从单位飞快赶回家中，推门而入，只见父亲喘吸得厉害，眼睛死死睁开，见我伏跪身旁便立马紧盯着看我，双唇颤抖但已无力言语，我紧紧握着父亲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撕心裂肺的大声疾呼，痛哭流泪，但也只有无能为力的看着父亲渐渐停止了呼吸。这一刻，天旋地转，心如刀绞。
一年后的今天，再次走向父亲的墓地。肆虐的寒风拍打着伟岸的苍松，苍凉的大地冷却不了我对父亲的怀念!父亲啊，伟大的父亲!你的儿子没有令您失望，没有辜负您的养育。在你安息的半年后，公务员考试以全科第一的优异成绩荣登榜首。现在，正穿着您期望已久的三司警服在您面前长跪不起!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