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舞的傻子
作者:张兴群 时间:2016-09-13 阅读:259
傻子是我儿时的玩伴,小时候由于一场病魔,大脑组织受到损伤,病情恢复后说话行事有些迟钝,从那以后村里人都叫他“傻子”。
傻子天生矮小肥胖,细长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与两片高翘的嘴唇显得十分协调,他喜欢在自言自语中默默的微笑。
傻子家庭条件不好,一家人靠耕地维持生计。最可怜的是他没上过学,报名的时候老师说他傻里傻气,读书浪费钱。他父亲多次请求,多次被学校拒绝,导致他只能每天在家帮父母种种地、放放羊、砍砍柴。虽然贫穷的家庭给予不了他物质上的快乐,但在他的心里,是快乐的。
时光飞逝,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为了生存,我离开了老家,以傻子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直到前年的腊月,堂哥结婚,我才见到傻子,他孤零零的蜷缩在围墙边上,一件破旧、单薄的夹克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让他不时的打着寒颤,蓬乱的头发在寒风中来回的摆动,冻得红肿的手紧紧的夹在两腿之间,那双清澈得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他见到我,立即站了起来,咧着嘴笑个不停。我领着他来到厢房的炉火旁,让他坐在长凳子上取暖,但炉火旁取暖的客人们突然就离开了,似乎是见到了一个怪物。
晚上,我示意他与我坐一张桌子吃饭,可还没等开饭,就被村里的人撵出去了。我追出门,顾不上别人的指责,强烈地拉他坐在我的旁边,我给他倒上酒、盛上饭、夹上很多菜,身边没人理他,他低着头默默的一个人边喝酒边吃饭。饭后,他满脸通红,强硬的拉着我的手,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很无奈,只能顺从了他。
我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山脚下,在电筒的光线里,我看到一栋破旧的房子,是三间老瓦房,房顶的瓦片上长满了很多杂草,房子的前面是木板随便搭起的墙,门上的油漆已经掉落,透过留下的斑点还能看出油漆的颜色,几个窗子歪歪斜斜的挂着,上面挤满了孩子们的粉笔画。敲开房门,开门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约二十多岁的姑娘,左手拄着拐杖,吃力的行走着,见到我和傻子,脸上显得十分的害羞,低着头坐到了一旁。傻子不客气地直接坐在火塘边的四脚凳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开门的姑娘。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赶忙站起来给我倒水,场景十分的尴尬,我只好说:“傻子说来你家坐坐,你父母呢?”,女孩笑笑,平静地告诉我她父亲去年因病去世,母亲外出打工还没回来。此刻,我不敢在问下去,甚至连这位女孩为什么拄着拐杖都不敢在问。后来才知道,女孩左腿先天性脊柱侧弯,只能用拐杖支持平衡。在尴尬的气氛中,傻子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说:“我要跳一支舞。”我以为他喝醉了,赶紧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但他坚决不肯,趁着酒劲,表现得十分顽强,在姑娘家的堂屋里,扭动起身子,屋子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和他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显得十分和谐,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大胆,这么能跳,尤其是他跳舞的姿势,好像是经过专业培训过一样,很柔美、很有节奏感。十来分钟,舞跳完了,我们都鼓起了掌声,那个女孩也开心的叫了起来:“跳得真好!”,“跳得真好!”突然一切的尴尬都消失了。回来的路上,我问傻子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孩,他点点头;我又问他,你哪里学会的舞蹈,他说在电视上看的,然后就默不作声了。
春节快到了,村里人说要组织一次“春节文艺晚会”,让大家过个好年,我听到消息后,回家参加了村里的讨论会,会上我推荐了傻子,但当我说出“傻子”这个名字时,会场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好久,村长才说;“傻子不适合,不能让他在舞台上献丑。”村长话音刚落,会场里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讽刺起我来。为了力挺傻子,我说:“我用人格担保,傻子虽然傻,但舞跳得很好,如果他失败了,由我承担本次活动的费用。”这时,村长才肯把傻子的名字写到名单上。
除夕那天,村里的人都早早的吃完晚饭,全部集中到了村长家的院子,还有很多外村的人,也骑着摩托陆陆续续的赶来,随着开场音乐的响起,演出开始了,唱歌、小品、山歌剧……直到最后,缓慢的音乐变成了DJ舞曲,傻子缓缓地走上舞台,尽管没有掌声,但我能体会到傻子的自信,他扭动起身子,灵活的完成着每一个动作,空翻、侧翻、劈腿……很有节奏的在舞台上展现着,台下的掌声和呐喊声响起来了,直到音乐停止,观众还在大喊:“傻子,再来一个!”。此刻,我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后面,眼睛里的泪水早已湿润了我的眼睛。心里充满了对傻子舞蹈的激情,也承载着我对生活的若干感慨,谁说“傻子”就没有特长?谁说“傻子”就得受到别人的侮辱?
从这以后,傻子成了村里的“明星”,一到有人办喜事,就会请他参加,给他点钱,让他表演。一些好心的人还经常给傻子送去一些衣服、大米……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在村里人的撮合下,与傻子结了婚,小两口不计较得失、不凌强欺弱,快乐的过着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