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父亲爱在水果箱里栽些花草,芫荽,薄荷,折耳根,蒜苗……一片葱郁,颇有生气。四月,猪圈顶上的菜花也蓬勃地开了,十岁的梨树枝繁叶茂,小小的果子在等待秋天的到来……中国人骨子里大抵都有几分乡土情结,有一方院落,天空就显得亲近。有人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殊不知,草木亦多情。那在微风中颤动的枝叶,也有一些朦胧的情愫,只是不为外人所知。
四五年前写过一首《定风波》,“惯看春风缓缓归,惯听春雨响参差。人沐东风容易老,花好,井边依旧发千枝……”岁月如奔,而草木年年如约而至,于是心里也有了几分慰藉。
回望那些记忆中的年份,恍然间只觉得不真实。斑斑驳驳,散落一地。疫情反复,出省只是遥想。那些在外地漂游的日子显得如此辽远,想象着西北的长河落日,也惦记着江南石榴花开……母亲想去的西湖,依旧杨柳依依。惟愿有一天疫情结束,我们都能出去走走。
在小城,时光过得很快。那天去公园漫步,草海近在眼前,四处青山妩媚,山水相宜。有时候,会把草海当成西湖,像林和靖一般怀着梅妻鹤子的心境,悠然自在。想到苏东坡也曾感慨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最后总结说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那些虚无缥缈的近忧远虑,也显得不值一提。
对于未来,曾经的种种设想全部被推翻,最后变成一片空白。无所预设,或许会有更多不期而遇的惊喜。
闲下来的光阴,可听风,可观月,可无所事事。想象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宇宙辽阔,人太渺小,某一天读到刘禹锡的“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惟觉祭文多”,一些感伤在心里蔓延开来。有些朋友永远留在了某个季节的某一天,从尘世消逝,无踪无际。世事无常,劳生有限,对于许多人和事,最后归结为两个字:何必。不计较,就不会在意,也就不会痛苦。很多时候,“有”不如“无”,无忧无虑,无灾无病,胜过一切之“有”。
直到今年我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愿去城里久居,看着周围林立的高楼,仿佛人也是穴居其中,星罗棋布,宛如沧海一粟。我住的楼层有五户人家,其中一户是学校的同事,还有一对年过花甲的老人,一对年轻夫妇,对户的是与我同岁的女老师,去年冬天刚修产假。无聊的时候,我们就相约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一起研究晚饭该吃什么。看着她的宝宝从刚满月到五个月,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很是可爱。一切都在成长,而我们在三十岁以后,逐渐逐渐老去。人生或许如同正弦函数,先是慢慢爬升,到了波峰,就开始慢慢降落,最后到波谷。想来有些感伤。前几天我买院子的之前与父亲商议,他说还不如留着钱以后给他们修一座永久的“大房子”。我明白父亲所说的意思,可是人死如灯灭,厚养薄葬或许更好。
在余生,倘若节余两万天,要每天都尽可能地快乐。宝宝今天对我说,妈妈,我长到婆婆心的位置了!四岁的宝宝身高超过一米,记得他刚学步的样子,慢慢长到身高超过饭桌,长成一个大小伙……昨天重读龙应台的散文集《目送》,她说,可以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上等待一辆来自机场的巴士,里头载着自己十七岁的孩子,挺幸福。可是华飞到了之后,竟不接受母亲递出的雨伞。他们顺着康河漫步,母亲发现一片江离,在江离丛中拍照,感人得眼睛湿润;华飞看到这个场景,却淡淡地说:小孩。从无数的实例看来,父母与子女之间,往往是从近到远的过程。从婴儿时期的密不可分,到长大成人之后的渐行渐远,莫不如此。何况我的宝宝也是男孩,男孩对母亲往往不像女孩那么依恋,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一定会觉得我们离得遥远,这是必然。想通透这些道理,就不会患得患失。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只是遇见的温暖会将一些冰冷消融,我们都只选择美好的去记住。
我曾经想宝宝尽快长成大人就好了,直到有一天看到朋友圈好友发的一段话,说希望七七永远可爱,我也永远不老。是啊,宝宝成年之后,我就已经年过四十了,想想真有些畏惧,来自对时光飞逝又无能为力的畏惧。
好在岁月绵长,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去经历,去迷茫,去了悟。像张悬所唱的曲子:“在所有人事已非的风景里,我最喜欢你。”